何其可笑,又何其可悲!
细细去想,当初若是她许清墨没那么傻,为了这个害死她全家的人披甲上阵,若不是她在战场上亲眼看着谢苏羡临阵倒戈,她现在,大约还是那个整日里雾里看花的千金大姑娘吧!
许清墨其实早就死了,在谢苏羡一剑刺向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只是这个躯壳还被困在这里。
“你知道的,颜朱诺只是一个工具,我需要她父亲的兵权,这个太子妃,她只是虚坐着的,等我登基,我一定让你从中宫大门抬进来,一身正红嫁衣,做我的皇后,我曾经就答应过你,你是我唯一的正妻!”谢苏羡轻声说道。
许清墨看着谢苏羡,只觉得恶寒,当初他就是用这种鬼话骗的许清墨,乃至整个许家对他死心塌地,可是后来呢,许家被他迫害的满门覆灭,许清墨实在是想不通了,许家都没了,自己还要什么值得他这么哄骗呢?
谢苏羡涂好了药,拿起一旁的铁链准备重新拷上,许清墨抬了抬眼,忽然拉住谢苏羡的手,谢苏羡愣了一下,他看向许清墨:“怎么了?”
“我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觉得盛装打扮的颜朱诺,这么漂亮!”许清墨的声音很轻。
谢苏羡有些听不清,就靠近了些:“你说什么?”
许清墨撑起腰身,靠近谢苏羡,附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谢苏羡,你去死吧!”
手中的珠钗狠狠地扎进谢苏羡的心口,他的瞳孔瞬间放大,许清墨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他,疯狂的往外跑,撞倒了早就熄灭了的香炉,香炉里的灰烬落在她的脚上,可她却来不及感受滚烫,她只想跑出去。
推开门的那一瞬间,迎面而来的便是青楼里的喧嚣,低头一看,到处莺歌燕舞,虚幻的繁华下,尽是悲戚的白骨。
谢苏羡追了上来,他的脸色苍白,像是看到了什么很可怕的东西,他伸出手,试图抓住许清墨:“墨儿……”
“谢苏羡,尊贵的太子殿下……”许清墨爬上栏杆,她看着谢苏羡冷声说道,“我愿以我的性命起誓,诅咒你,诅咒你永生永世,众叛亲离!”
许清墨向后倒去,没有半点犹豫,极其的决绝,亦如她当初抱着必死之心上战场时的模样,分明孤身一人,却好似身后有千军万马。
“不要……”谢苏羡冲上来,他眼睁睁的看着许清墨的裙角从自己的手心里滑走。
轰然落地,一声巨响,许清墨就像是一个破布娃娃,从高楼坠下,落在了地上,血从她的嘴里不断的溢出来,身后的血迹也缓缓浸湿她的衣衫,她看着站在高处,满脸震惊的谢苏羡,缓缓露出了最后一丝微笑,决绝,且释然。
谢苏羡声嘶力竭的喊着她的名字,而下一刻,就凭空出现好几个人,捂着他的嘴巴,坚决的把他拖走,许清墨知道,那是他的暗卫。
早就死了的许清墨在入云阁坠楼,这个事情若是被朝堂上的那些人知道了,难免会起疑心,尤其是那个坐在高位上的男人,身为君主,他疑心身边的所有人,而许家的覆灭,原本就疑点重重,所以当朝太子若是被发现出现在这里,所有的疑点,都会指向这位东宫太子。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东宫,可不是那么容易坐的。
许清墨从来没有想过,在最后一刻,送她解脱的,是那个一直与她作对的颜朱诺,她满头的朱钗,琳琅满目,她清晰的记得颜朱诺在她耳边说:“……你早就该死了,只有你死了,我才能成为真正的太子妃!”
只可惜,这个颜朱诺没出息了这么多年,至今还是没出息,她明明可以亲手弄死许清墨,却不敢下手,只敢偷偷的把朱钗塞进她的手里,簪子尤其的尖锐,只要轻轻的划破咽喉,她就可以一命呜呼。
只是,她可是许清墨啊,就算死,也得让所有人都知道,她许清墨死了,而不是悄无声息的死在这个肮脏的地方。
太子也好,太子妃也罢,她纵然是死,也得让他们知道,许家人的血肉不是那么容易吃下去的。
许清墨死在了入云阁,皇帝必然要彻查,谢苏羡被颜朱诺的簪子刺伤,他也必然会借机整治她,她一死百了,可总要有人彻夜难眠,以藉慰她的亡灵吧!
因为许清墨的坠楼,入云阁,尖叫四起,乱成一团,所有人都在往外跑,却有一个人缓缓走过来,他在许清墨的面前蹲下,他看着她,轻声问道:“许清墨,你不是早死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许清墨缓缓回头,面前的少年,她认得,是永昌侯府的世子爷孟和桐,是已故永昌侯的独子,算是个纨绔子弟,但是手头上没有人命,像是中了邪一般的,许清墨看着他,伸出手拉住了他的衣摆,轻声说道:“小世子,带我走,哪里都好,一卷草席就好……”
这是许清墨最后的一丝丝傲骨,她是许家的人,她可以死在战场,马革裹尸,却不想躺在这个烟花之地。
许清墨的声音已经很轻了,可是他听到了,他看着她许久,久到许清墨以为他会拒绝的时候,他却脱下外袍,弯下腰,轻手轻脚的将她裹起来,抱了出去。
走出青楼的那个瞬间,阳光刺眼,她看着那一抹久违的阳光,竟然轻轻的笑了:“若是有下辈子,我一定报答你……哪怕一卷草席……”
“死都死了,还说什么报答呢!”孟和桐看了许清墨一眼,眼中竟然透露了几分心疼。
许清墨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便没放在心上:“……谁知道呢,万一有下辈子呢……”
“下辈子?若真的有下辈子,你给我做媳……”
许清墨听不到他说什么了,她缓缓的闭上眼睛,眼前逐渐黑暗。
真正的许清墨,终于死了,那个曾经名扬五湖四海的女将,用最可笑的方式死了,死在了青楼,连为她收尸的,都是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纨绔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