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镇恶何等耳力,隔着数百丈便以听到南峰上的动静,正跟韩宝驹几人道:“老二已经在对面山头等着了,咱们快些过去!”
便在此时,裘千尺与瑛姑已经分出了胜负。
谁料裘千仞忽然大笑。
柯镇恶一直想要化解裘千仞与一灯瑛姑等人的仇怨。他记得剧中瑛姑就是听出了裘千仞的笑声,这才拼命与他厮杀,想要替儿子报仇。
如今裘千仞好死不死的又大笑起来,事情多半要遭。
于是他连忙道:“要出事,我先去一步!”接着便纵身从山腰落下,展开披风便朝南峰方向飞去。
事情的发展比他预料的还要糟糕一些。
两座山峰之间的山路蜿蜒四五里,其实峰顶的直线距离不过数百丈,以柯镇恶的飞行之能,赶过去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
但是裘千仞为了不落人口实,下手实在太快,柯镇恶距离南峰还有几十丈,瑛姑便已经被他打出了悬崖。
好在此时柯镇恶距离已经不远,心眼所及,瞬间判断出瑛姑坠落的方向,直接绕过南峰朝着北侧悬崖俯冲而去,在距离峰顶六七十丈处将瑛姑接住。
只是此时瑛姑下落之速已经极快,柯镇恶为了救人,向下俯冲的速度自也不慢。
柯镇恶要腾出一只手抓住瑛姑,披风便失了平衡,一个不慎,两人恐怕会双双坠入深渊,粉身碎骨。
其实柯镇恶并不喜欢瑛姑。
这个女人身为别人的妃子,却水性杨花,爱上了别人,且有了夫妻之实,这本已经让人不齿。
事发之后,她又不反思自己的过错,反而迁怒他人,性格偏激,是非不分。
这样的人看似可怜可悲,但用后世的话来说,都是自己作的。
柯镇恶救人之时,也曾想过,让她救这么死了,结局或许更好。
裘千仞、老顽童、一灯大师与瑛姑之间,就属瑛姑的执念最深,瑛姑一死,以一灯大师的心胸绝不会去与裘千仞不死不休,老顽童虽然没有一灯大师的心胸,但他生性率真洒脱,忘性极大,虽会与裘千仞为难,但时间一长,便忘了,裘千仞本就心怀愧疚,恨不得躲得远远的,两人若不追究,他也不会主动找上门。
此时柯镇恶在从中劝解一番,三人虽不肯能冰释前嫌,也绝不会再有冲突,自然天下太平。
但是这种念头在柯镇恶脑中一闪,便被他抛开。
凡事若只从结果而论,是非不分,正邪不论,因果扭曲,长此以往,则必然使人道德沦丧。
若是穿越之初,柯镇恶能力低微之时,很多事情没有太多选择,他还能跟自己说,我不是不救,而是做不到。
如今他力所能及,若是视而不见,他自己的内心也绝对不会安宁。
柯镇恶只求问心无愧,哪怕最后里外不是人,他也毫不在乎。
念及于此,他右手用力一甩,以牙齿咬住瑛姑的衣带,腾出双手,重新掌控披风。
此举虽然让他有些头重脚轻,但他功力早已今非昔比,双手掌控住披风,内力勃发,瞬间控制好平衡。
鼓荡的山风将他的披风撑得鼓涨。
盘旋数圈之后,二人下坠之势终于止住,旋即蜿蜒而上,不片刻便重新升到距离峰顶不足两丈。
柯镇恶看到朱聪正在崖边,于是牙齿一松,接着右手提起瑛姑腰带往上一掷,正抛向朱聪。
之所以如此,而不是直接飞上崖顶。
只能说,柯镇恶还是要顾忌一些颜面的。
这么一抛之下,他的上升势头也随之一滞,朝着下方坠落下去。
不过他瞬间便又重新掌控住身形,盘旋数圈,调匀气息,这才登上了峰顶。
洪七公哈哈大笑,调侃道:“好一只大蝙蝠,怕不是早等在悬崖后面了吧,不如如何能正好救人?”
柯镇恶也笑道:“正好赶上了而已,多年未见,洪帮主风采不减当年啊!”
洪七公指着柯镇恶一头黑发道:“老叫花子头发都白了大半,你看你这模样,竟似丝毫未变!”
五十七岁的柯镇恶,看着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的确丝毫不见老态。
“看着年轻而已!”柯镇恶谦虚一句,转头朝黄药师抱了抱拳,招呼道:“黄岛主,好久不见了!”
“柯大侠果然超凡脱俗!”黄药师同样抱拳,眼神中却带着无尽唏嘘。
方才柯镇恶救人的手段,旁人或许看不真切,但他离悬崖最近,功力最深,目力最佳,但他却丝毫不拉的全都看在眼里。
遥想当年,绍兴城外,二人初遇之时,柯镇恶尚为续须,看着不过二十七八岁,那时他的轻功不过刚刚登堂入室,凭借着宽大的披风,勉强在树冠上奔行,其余拳脚棍法稀松平常。
十余年后,再次相遇,柯镇恶便已经凭借着自创的截拳散手,力败自己。
如今又是九年过去,柯镇恶容颜近乎未变,却已经凭借着披风御风而行,简直宛若神仙中人,而自己已经两鬓斑白,也不知还能不能熬过下一个二十五年。
这时陆乘风等桃花岛弟子也跟着黄药师朝着柯镇恶抱拳行礼,朱聪裘千尺夫妻也过来相见。便连梁子翁也混在人群中朝柯镇恶抱拳行礼。
裘千仞看着宛如众星捧月一般的柯镇恶,心头挺不是滋味,佩服有之,嫉妒有之,更多的则是不甘!
二十五年前,他以为华山论剑的目的便是争夺《九阴真经》,自己不是王重阳的对手,所以干脆不来赴约,谁知王重阳固然得了天下第一,但段智兴四人也得了东邪西毒南帝北丐的名声,风光无比。
这让他始料未及。
原想王重阳一死,自己有望天下第一,谁知王重阳死前竟把先天功传给了段智兴,自己狠下心,设了毒计,要害他大减功力,没料到他竟没上当。
这也罢了。
谁知凭空又冒出了一个柯镇恶,武功突飞猛进,声望也已经远超自己,这次比试自己多半也不是他对手。
早知今日,当初初遇之时,就该痛下杀手的。
如今两家人结为姻亲,自己再也不好暗中下手。
谁知这家伙一来就坏了自己好事,当真是可恶之极。
柯镇恶与众人打了一圈招呼,这才朝着裘千仞招呼道:“裘帮主多日不见,掌力越加浑厚了!”
裘千仞冷冷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柯镇恶微微一笑,也不在意。
这才走向瑛姑。
方才在半空,他虽救下了瑛姑,知她还有一息尚存,却没精力仔细检查,此刻见樵耕读与丘处机四人都围在她身周,协力给她让渡真元,便也上前询问。
丘处机缓缓收回按在瑛姑后背得手掌,道:“瑛姑前辈伤势严重,合我四人之力也才能一时护得住她的心脉。”
柯镇恶闻言将手按在瑛姑后背,内力度入瑛姑体内,只觉她任脉阻滞,带脉断成数节,五脏六腑皆有损伤,若非心口一团氤氲真气护持,恐怕心跳早已停止。
柯镇恶点了点头,道:“好在她所修内功与道长的全真心法本属同源,不然当真就毫无生机了!”
丘处机摇头道:“可惜即便如此,她也坚持不了多久了,以我功力,最多再能保他两个时辰不死,也不知能不能等到周师叔赶来!”
同样是受了裘千仞一掌,瑛姑的伤势可比原著中的黄蓉要重得多了。
黄蓉有软猬甲抵挡伤害,瑛姑虽然被洪七公以打狗棒抵消了半数掌力,但中掌的地方乃是任脉要害,能侥幸没有立马便死,已经是得天之幸了。
柯镇恶虽然功力深厚,也懂得一些治疗伤势的法门,但在医道上面比之丘处机就差了不止一筹,并不能比丘处机做得更好。
但是他对此却并不在意,笑道:“时间足够了!”
丘处机闻言一脸惊异的看着柯镇恶,虽未说话,但柯镇恶已经看出了他的想法,笑道:“我可没那个本事救他,不过老顽童和一灯大师本是与我同行,我是走了捷径,早到了一些,以他们的本事,不须半刻便能抵达!”
丘处机闻言叹了口气,道:“原来如此!”
这时,柯镇恶看到古青山与朱子柳二人微不可察的对视了一眼,神色间似有杀气,却又有些犹豫。
柯镇恶瞬间猜到了二人的心意,暗道:“一灯大师见瑛姑如此重伤,定会大耗功力替她疏通经脉,渔樵耕读为了保护一灯,向来阻止伤病之人上门求医,眼下最直接的办法便是赶在一灯赶到之前杀死瑛姑。只是如此一来,他们三人必然无法面对一灯,多半会以死谢罪吧。”
想到此处,柯镇恶忙对瑛姑一招手,便将她从三人中间吸起,然后带到了一处脚落。
他这一招擒龙控鹤的本事顿时让众人眼前一亮。
“此处窝风,更适合伤者休息,三位方才用一阳指替她通脉,消耗不小,还是休息一会儿吧!”
武三通心思最是单纯,道了声多谢,便开始打坐恢复。
古青山与朱子柳相视一眼,随即看向了柯镇恶,眼神中既有无奈,又带着一丝感激。
他们二人虽然动了杀心,但心中着实挣扎,柯镇恶此时插手,二人倒是不用再受煎熬了。
朱子柳道:“多谢柯大侠,免我等煎熬!只是……”
柯镇恶知他二人已经看出了自己的用意,点了点头笑道:“我知你的心意,有我在此,必保一灯大师无忧!”
旁人大多没明白二人所言何意,只有黄药师心思玲珑剔透,大概猜到了什么,不由冷哼一声。
柯镇恶微微一笑,朝着地面一挥手,顿时卷起一大片厚厚的积雪,露出下面的花岗岩石,正要将瑛姑放到地上,忽然察觉这雪有些异样,随即便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让瑛姑躺好,最后又朝着北边张口道:“瑛姑重伤,命在旦夕!”
声音不大,但却传得极远。
不一会儿便见一须眉皆白的大和尚飞也似的奔上峰来,正是一灯大师。
一灯大师登上峰来,也不向众人见礼,径直来到瑛姑身前,伸手把住她的脉搏,接着又在她身上一阵探按,然后忽然抬起头来,问道:“是何人所为?”虽是疑问,眼神却直接锁定到了裘千仞身上。
众人也都看向了裘千仞。
裘千仞冷笑一声,道:“这婆子发疯,攻击与我,便是打杀了又如何?”
一灯大师面露苦笑,道:“果然是裘帮主,哎,看来终究是天意,逃避不得!”
众人听他说“果然”二字,都以为他是从瑛姑的伤势上面猜到了兄手,只有柯镇恶明白,一灯大师说的其实是当年出手打伤瑛姑儿子的兄手。
他早已从柯崇云那里得知一灯大师怀疑是裘千仞打伤了瑛姑的儿子,只是一直没有直接的证据而已。
如今瑛姑的伤势与那婴儿一般无二,自然是坐视这一桩悬案。
一灯大师起身对着洪七公行了一礼,道:“多谢七兄相助!”
洪七公知道他从瑛姑的腹部伤痕看出了打狗棒的痕迹,摇头道:“终究没能完全挡住,还请大师见谅!”
一灯并未继续跟他寒暄,转头对柯镇恶道:“多谢柯大侠出手,贫僧斗胆请大侠为我护法!”
武三通忽然起身,喊道:“师父,明日就是比武之期,您此时出手!”
一灯没有理会,扶起瑛姑,将她盘膝坐好,接着在她身后坐下,闭目垂眉,入定运功。
武三通就要上前阻止,古青山却拉住了他的手,道:“师傅自出家后,哪里还有问鼎天下第一之心,这一劫终究是要面对的!”
“可是!”武三通还要再说什么,古青山道:“之后咱们竭力护持便是!况且还有柯大侠与洪帮主在此!”
武三通这才作罢。
一灯静坐三息,忽地跃起,左掌抚胸,右手伸出食指,缓缓向她头顶百会穴上点去。瑛姑虽已昏迷,但全身仍不由自主地微微一跳,只是仍未苏醒。
一灯大师一指点过,立即缩回,他身子未动,第二指已点向她百会穴后一寸五分处的后顶穴,接着强间、脑户、风府、大椎、陶道、身柱、神道、灵台一路点将下来,只用了五息,便已将瑛姑督脉的三十大穴顺次点到。
他收臂潇洒飘逸,点这三十处大穴,竟使了三十般不同手法,每一招又均堂庑开廓,各具气象,真乃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只瞧得众人神驰目眩,张口结舌。众人知道这当是“南帝”驰名天下的“一阳指”,无不用心揣摩,只洪七公等寥寥数人自恃身份,转头不去观看。
督脉点完,一灯坐下休息了三息,又跃起点在瑛姑任脉的二十五大穴,这次使的却全是快手,但见他手臂颤动,犹如蜻蜓点水,一口气尚未换过,已点完任脉各穴,这二十五招虽快似闪电,但着指之处,竟没分毫偏差。
这份精准便是柯镇恶看了也忍不住暗暗赞叹。
裘千仞心头更是打鼓,暗道:“这家伙,功力竟增进如斯,先天功当真如此厉害,幸好我打伤了瑛姑,累他大耗功力,除去了一大对手!”
他以为一灯是因为先天功才功力大进,这虽是不假,但却并不全对。
一灯所修炼的一阳指,本来孤阳不长,速度并不快,在得到先天功后,阴阳相济,的确进步极大,但终究因为两种功法并非完全相合,以致陷入瓶颈。
直到两年前替柯崇云鉴定《九阳神功》,得到启发,突破了最后一道关隘,一阳指终于臻至一品。
内力恢复也快了十倍,原本救人后,少说要三五年才能修练回来,如今差不多半年便可恢复。
当然,即便如此,终究还是赶不上明日的比试了。
不过一灯早已对天下第一没了执念,一心只想救回瑛姑。
点完任脉二十五穴之后,又开始点阴维脉的一十四穴,手法又自不同,只见他龙行虎步,神威凛凛,虽身披袈裟,但昔日一国之君的气势尽显无疑。阴维脉点完,一灯大师径不休息,直点阳维脉三十二穴。这一次是遥点,他身子远离瑛姑一丈开外,倏忽之间,欺近身去点了她颈中的风池穴,一中即离,快捷无伦。
柯镇恶正看得心驰,忽然朝着悬崖方向微微一笑,却没说话。
又过了约么半刻钟,杨妙真冯蘅二女引着一众人登上了山峰,杨妙真怀里抱着耶律齐,却不见了老顽童。
众人上山后,见山顶一片肃静,便也跟着看向正在运功替瑛姑疗伤的一灯大师。
一灯大师已点完瑛姑阴跷、阳跷和冲脉,正在疏通瑛姑的带脉。
最后带脉一通,即是大功告成。那奇经七脉都上下交流,带脉却环身一周,络腰而过,状如束带,是以称为带脉。一灯大师缓缓点她章门穴。这带脉共有八穴,一灯出手极慢,似乎点得甚是艰难,口中呼呼喘气,身子摇摇晃晃,大有支撑不住之态。
众人见一灯额上大汗淋漓,长眉梢头汗水如雨而下,皆是心惊。
再看瑛姑,只见她她全身衣服也已为汗水湿透,颦眉皱鼻,虽还未醒,但显然是在昏梦中也在经历着痛苦。
“师父”便在这时又有一名汉子冲上上来,看到一灯状况,一声大叫,朝着他奔去,连怀中跳出的两条金娃娃也顾不得了。
原来这人正是渔樵耕读中的渔夫,自两年多前弄丢了师叔的金娃娃之后,他一直耿耿于怀,前两日在华山的山涧中遇到一对,本来已经捉到,早上的时候被跑了一条,直到不久前才又重新抓回,后来听到了柯镇恶的呼喊,忙朝这里赶来,现在才赶到。
柯镇恶见一灯大师已盘膝坐上蒲团,脸色惨白,僧袍尽湿,瑛姑正跌在他怀里,一动也不动,脸上白中泛青,全无血色,呼吸却大为沉稳,显然行功已经完毕,便没有阻拦渔人,反倒伸手一招,将那两条要逃走的金娃娃摄到掌心。
本想还给渔人,但看渔樵耕读四弟子已经围坐在师父身旁,不发一言,神色焦虑,便即作罢,以掌心内力吸摄着双鱼,缓步朝着悬崖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