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捐了◎
王同志坐着当当车回到南锣鼓巷,买了豆汁焦圈、面茶糖油饼,提着回了红旗胡同,一脚迈进院,便听廊下笼里的八哥扯着喉咙叫道:“偷鹰贼!偷鹰贼回来了喽——”
王同志气乐了:“说谁呢?”
“你、你,说你呢。”八哥嚷着,翅膀一挥,抬着脚摆了个姿势,“呔!好你一个偷鹰贼,还有脸回来,看小爷我不打死你——”跟着老爷子戏看多了。
王同志斜晲了它一眼,看向捧着小茶壶,一口一口轻啜着挑帘出来的蒋老,扬了扬手里的早点,怪叫道:“哎哟,看来有人心气不畅啊,这心里堵着气,想来是吃不下东西了,正好便宜了我这老货……”
蒋老瞪他一眼,返身进了屋。
王同志得意地冲八哥掐了个兰花指,扭身唱道:“认命吧小冤家,我和老头子的感情,不是你想插足就插足……”
老爷子一噎:“胡闹什么,还不进来!”
“来了来了,”王同志一边往屋里赶,一边扬声朝后院喊道,“小翠、小翠,拿碗筷,再端一碟酱菜。”
片刻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端着托盘便从后面走了过来,掀帘进屋时,还不忘嘟囔道:“家里都烧好稀饭,炒好了菜,您还上外面买吃的,嫌钱多烧的慌是吧?”
王同志取了托盘上的热毛巾先擦了把手,然后又递了条给老爷子:“你炒的菜,能吃?不是打死卖盐的,咸得齁人,就是贪便宜买了生蛆的老陈醋……”
蒋老蹙眉:“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小翠头一低,手脚麻利地将王同志拎回来的早餐装盘,给两人摆好碗筷,退了出去。
王同志拿起蒋老面前的筷子往他手里一塞,笑道:“还气呢?”
“我就不明白了,那小鹰你雕了一个又一个,不就是给他们爷俩雕的吗,大的那个隐姓埋名,这会儿也不知道在哪呢,见不着面,小的这个今儿也要走了,不送出去几个,你的这份用心啊,又有谁体会得到?”
蒋老绷着脸不吭声,好半晌才问:“见到人了?”
王同志咽下嘴里的油饼,冲他摇了摇头:“我在家属院后门等了会儿,见着袁教授了,拎着篮子,抱着铝锅,想来小宓昨儿又熬夜了。”不然,大雪天里,她哪会让老人出门张罗吃的。
“也不知道急什么?跟被人拿枪在后面追着跑似的,玩命的工作、玩命地学习……”蒋老呐呐了句,低头喝了口豆汁,夹了焦圈吃。
王同志一把将剩下的油饼塞进嘴里,拿毛巾胡乱擦了把手,起身下炕,出门找小翠要了前儿的报纸,翻了翻,指着一个角落给他看。
说的是明年对三五计划的调整。
从发展吃穿用,转移为备战备荒。
几句话,代表的东西可多了。
两人心情沉重。
S国因其内部政治问题跟我花国濒临决裂,两国长达7000多公里的边境线现下空前紧张。
屋漏偏逢连夜雨,本就敌视我花国的M国借此联合了周边国家,结成了反花军事同盟,不断派出高空侦察机、间谍卫星,飞抵我国多地上空侦察、拍照,并多次演习入侵我花国东南沿海。
战争一触即发!
打不打?
怎么打?
人家有核武器,我花国呢,核弹还没影呢。
可不打,我国就要被这两大集团沿长江撕开,成为新的战争前沿。
老爷子彻底没了胃口,筷子一丢,目光从屋里的家具饰品上一一扫过,然后扭头看向窗外。
看这院、这院里的花啊、树和曲折回廊下的红灯笼。
恍惚间似回到了1927年。
他花一万三千大洋,从一位王爷后世子孙手里购下了这栋宅子,彼时他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志得意满啊!长子、次子、三子、四子还在,五子没有离家出走,女儿还小,老妻撑着病体,笑得幸福温婉……
孩子们笑啊、闹啊,转眼一个个大了,走了,一封封被鲜血染红的信寄了回来……
老妻承受不住,去了,女儿嫁了,两人种下的那颗紫藤倒是长得茂盛,如今都攀占了半边墙头,不远的石桌石凳是大儿子找来的,二进院里还保存着他和弟弟们生前的用品。
三进院是给小五留的,多年不归,真的只是跟他怄气,而不是跟他哥哥们一样,埋骨他乡吗?
四进院给小丫头备的闺房也用不着了吧!
这一走,又何尝不是永别!
许久,老人长长叹了口气:“把这院子捐了吧……能买几杆枪也好……我那口老棺材啊,也该抬出来上上漆了……”
***
姜宓接到包裹是在火车上,王师长递来的。
家属院后门发生的事,她不知道,袁教授也没跟她说。早上起的晚,被师娘喊起来,已经是七点四十五了。
抓起衣服穿上,胡乱地梳了下头,洗了把脸,就提着医药箱跟在老师和来接的警卫、司机身后往医院门口跑。
到了,立马上车,然后直奔火车站。
找到所在的车厢,东西刚一放下,车就咣当咣当发动了。
全程都没能跟老师说几句话,只来得及推开窗户,冲下面的老人挥了挥手,道了句“珍重”!
“给我的?”姜宓纳闷地接过包裹。
“嗯,”王师长往旁站了站,好让警卫把姜宓带来的一个个书箱推进床下,“一位老人送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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