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他的查探,对待这么个伤害了自家女儿的家伙,身为一个父亲能有什么好脾气?
若不是考虑到,这家伙眼下是大齐将领,自己不好轻易动手,怕破坏齐苗盟约的话,他都恨不得……
冷哼着把头一扭,代濮桑昌挥手示意身后跟来的人下场去帮忙开荒,本身他来就是为了看梯田建设来的,眼下工程如火如荼的正在展开,没什么是比亲自干一场更有切身体会的事情了,他时间紧,得干正事去,没工夫搭理某些人。
谢时宴自讨了个没趣,于梵梵看着她那傲娇又隐忍的王父,领着族人迅速地融入到了干活基建已经很熟练的族人中去,一边干还一边交头接耳的传授经验,于梵梵失笑摇头,这才有空回头看向眼前牵着儿子的谢时宴。
“谢时宴我问你话呢,你是日日带着人到我的庄子上来吗?我看你的人跟大家相处的还挺愉快的呀……”
这货肯定是天天来的,要不然如今这些大齐兵,怎么跟他们苗人打的如此火热?说火热都不够,甚至都可以说是亲如一家。
谢时宴顺着于梵梵的视线打眼扫去,看着都在卖力干活的人彼此还能互动聊天,相互帮助,他的唇畔也挂上了笑容,语气却淡淡,“这样不很好么?齐苗盟约,不就是为了大家亲如一家,如今的情况,难道繁璠你不乐见其成?”
是啊,她也乐见其成呢。
说来这真是一个很好的局面,倘若不止是自己山庄的这块地界,倘若是整个苗疆,倘若不管是齐人还是苗人,还是侗民壮民,亦或者是山里的这些山民隐民,大家若是都能和平相处,相互融合共同利益的话,整个西南想来再不会爆发叛乱战争,滋生各色盗匪,惹得商队进来的少,物资运不出去,好东西运不进来的恶性循环了吧?
她甚至还想着,若是可以,等到齐苗关系稳定进入蜜月期后,待到他们的苗疆发展起,腰包鼓起来了,是不是也能团结一下周围的邻居,让那些无以为继,却没有如苗疆这般实力的侗民壮民,山民隐民们也能吃饱饭,有衣穿,学个一技之长,换得钱来买盐来吃?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嗯,这个想法值得跟王父一提,哪怕想要实现这个愿望并不容易,哪怕并不是眼下要做的事情,可只要有心,兴许并不用多久,终有一日她可以遇见……
代濮桑昌领着两位长老安心在悠然庄住下来没几日,悠然庄就接连迎来了喜讯。
先是祁掌柜领着商队回来了,成功的给自己带回来了她心心念念的苜蓿种子,让她的驯养计划得到了底气,在与祁掌柜分别的时候,于梵梵给了重金,恳切托付祁掌柜帮自己寻一寻她惦记上的盐树。
想着自己靠着卤蛋、鹌鹑蛋罐头的生意得了东家的青睐,又因着找苜蓿种子自己得到的好处,再摸着手里沉甸甸的盒子,祁掌柜自然没有吝啬拒绝的道理。
“余娘子无需这样,便是没有银子,余娘子的忙,老夫我也愿意帮忙。”
瞧着被对方推回来的盒子,于梵梵坚定的又推了回去。
“话不能这么说,祁掌柜,寻找盐树再帮忙运回来,期间所耗人力物力不可估量,说来还是祁掌柜您老人家心善,愿意帮助我,晚辈又怎能让您老白忙一场?再说了,运费我还得掏的吧?毕竟宝通号可不是您老的。”
于梵梵装似玩笑,祁掌柜想想也是,犹豫片刻,倒也不矫情的收了盒子,而后朝着于梵梵拱手保证,“哈哈哈,余娘子且放心,老夫我自当竭尽全力帮你运来这盐树!”
“如此,晚辈便先谢过祁掌柜您的相助了,对了,祁掌柜,晚辈曾经听人说过,这盐树生长在东北方向,似乎是在燕云与高句丽所在边境,您老可以往那边的互市探问探问,您老放心,若是能帮晚辈运回来,这些银子只是订金,事成之后晚辈必有重谢。”
“好。”
得了苜蓿,达成了寻盐树的约定,送走了来取货的祁掌柜换得了一批货款,庄子上都来不欢喜庆贺呢,紧接着京都城的旨意到了,她的儿,终于解脱了罪民军户的出身,得陛下金口玉言赐了个大齐平民的户头,可见那钦差倒没有糊弄自己。
虽然说儿子的户头并不能挂在自己的名下,却也不跟谢时宴这个罪籍再在一个户头,而是小家伙单独成户,成了小小户主,从今往后,只要他不作奸犯科,不从商入吏,孩子不论是文举还是武举,那都是可以名正言顺的考取入仕啦!
捧着县令亲自送到自己手里的崽儿户籍时,于梵梵差点喜极而泣,小手一挥,悠然庄上上下下都吃了一顿丰盛的席面当庆祝。
对于闻讯而来的谢时宴,于梵梵看着亲香的父子俩,想着自己到了此地能走到今时今日,她没少得谢时宴这人的帮助,连弟弟说来都是他的徒弟。
虽说他们做不了夫妻,可有个儿子在,毕竟还能成为守望相助朋友。
便不是朋友,为了不牵连儿子,于梵梵想了又想,最后把她曲辕犁的图纸趁着散席的时候,塞到了谢时宴的手里。
“谢时宴,这是曲辕犁的图纸,就是你从我这看到过的,犁地特别好特别快的那玩意,比大齐现下所有的犁都好用,效率高了不止一倍,这玩意我本来是想给烨儿换出身的,如今孩子用不上了便给你吧。”
“我不要!”,谢时宴自然是满口拒绝的。
于梵梵却不由分说,态度强势的很。
“你先别忙着拒,谢时宴你听我说!身为罪民入了军籍,便是你爬到三品,按照往日的惯例看,你都很难摆脱罪民这个身份,一入罪籍终生误,且你身在战场,万一有个不好再带累我烨儿怎办?
眼下这世道,一人犯罪,父子家族连坐,你又不是不知!
我烨儿如今好不容易挣脱泥沼,难不成你还想带累他?
所以拿着吧,我不求别的,当是这些日子来你对我们娘俩照顾的回报好了。”
“照顾你们是应该的,我不……”
“不什么不!谢时宴你给我听好喽!你若是安生了,孩子才能安生!你能别拖累我儿吗?”
看着眼前的人嘴巴毒,态度凶,可谢时宴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好,可正因为是为了自己好,他才不能接受。
还待再拒,于梵梵急了,带着无奈,又充满了说服,“而且东西虽好,我也不能保证你一定能用它换到自由身,中途也一定不会被别人贪功了去,谢时宴,其实一切还得靠你自己。”
是啊,不顾虑别的,他得顾虑儿子,顾虑眼前的女人。
捏着手里的图纸犹如千斤重,看着远处跟他小啾啾还有庄子上孩子们笑闹追逐,一脸天真灿烂笑容的儿子,谢时宴嘴里的千言万语最终全化为了一声叹息,一声饱含了太多太多的谢谢。
有些情谊,怕是只能他站起来了以后才能偿还,用一辈子偿还……
时间匆匆流逝,几乎是眨眼之间,三个寒来暑往转瞬消失不见。
也就是谢家被抄家流放的第四年,这年开春后没多久,将将是天气乍暖的时候,两骑快马一前一后,都由西南方向匆匆进京而来。
此刻的京都城内所有人不知道的是,如今的西南方向,接连有大事发生。
好的有,坏的更是有!
一骑快马带来了西南苗疆一带的欣欣向荣;
而另一骑快马则是带来了与西南苗疆接壤之地,云广两地的生灵涂炭……
然而这些,身处深深宫阙之中的帝王,满朝上下的官员们却还全然不知,直到两骑快马接连急报入京都,入皇城……
传信官满身浴血,“报!紧急军报!!!云广土司叛乱,郡守投敌叛国,节度使赵将军携三万将士拼死抵抗以身殉国,叛军已连下五城……”
第92章 他要去逮一个人
急报进京的次日就是大朝会, 金銮殿上,列位臣公位列朝堂,开局就云广□□的事情陷入胶着, 大臣们各抒己见, 各不相让。
“云广土司大逆不道,小小边陲蛮夷,都为开化,竟敢犯我大齐天威,杀我百姓,夺我城池, 陛下, 此战必打!投敌的郡守该杀!”
“对, 打, 必须打, 还请陛下下旨,尔等愿赴云广擒贼首,杀叛臣,为君分忧!”
“陛下,为我大齐国威,此战必开啊陛下!”
“陛下,末将愿为先锋, 替陛下扫清障碍……”
这是以武将军机为首的主战派。
“陛下,此役不可开啊, 陛下, 先不说各地土司都看着我大齐态度,便只说如今,我大齐看着是国富民强, 可内里其实国库空虚,年前西边旱东边涝,西北边关更是旱的颗粒无收,为保西北边关安稳,朝廷免了西北三郡赋税,又调拨二百万两赈灾安民,稳定军心;随后秋末,户部又调拨了五十万两大修了浊河,免于浊河溃堤百姓生灵涂炭;还有……”
面对主战派的群情激奋,户部尚书手持玉圭跪在大殿中央,满心苦楚的数过去年花钱的一桩桩一件件,说的也是声情并茂,“陛下,如今国库不丰,经不起大军南征压境啊陛下!”
随着户部尚书深深拜俯下去,朝堂之上的大臣队列中迅速又出列几位,跟着一掀衣摆重重拜俯,口口声声都是劝谏。
“陛下,尚书大人所言甚是,都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大齐虽富饶,这两年来却多地遭逢天灾,旱的旱死,涝的涝死,陛下,大军南征,不是单单诸位将军悍勇,无畏生死就可的,如今我大齐国库,怕是经不起大军压境南行人啊陛下!”
“万望陛下三思……”
金銮殿上高高端坐在龙椅上的帝王,视线透过头顶冕冠上垂落的珠帘,望着下面争锋相对的大臣们,他只觉额角的青筋都在跳舞,实在脑壳疼。
下头的大臣们依旧争论不休,现场就跟有几百只鸭子在嘎嘎乱叫一般,皇帝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揉捏额角的手,一巴掌重重的拍在了龙椅的扶手上。
啪的一声,其实声音并不大,在这杂乱且激奋的争论中,在这偌大的大殿里,其实根本掀不起什么水花,应该是谁也听不见的,可惜偏偏在场所有的人都听见了。
声音才落下,刚刚还争执不休的双方立刻一静,现场所有的大臣,从前到后,顷刻间全都哗啦啦跪了下去,齐声告饶,“陛下息怒。”
扫视下头战战兢兢跪了一地的大臣,皇帝叹息。
“列位臣公,今日大朝,诸位一来就争论不休,不是战便是说朕的国库空虚,怎么,难道朕的王朝真就这么不堪?朕这个帝王真就这么无能?朕的大齐,上上下下真就千疮百孔,没有一件好事了吗?”
这话说的很重,听得在场所有的人心里俱都一惊,这样的话,这样的罪名,底下的他们谁也担当不起。
臣子们纷纷诚惶诚恐,俯首扣头,“陛下,臣等不敢,陛下明君,大齐盛世太平,是臣等无状,陛下息怒,陛下保重龙体,万万息怒啊!!!”
这下子不仅仅是朝臣们了,便是伺候在龙椅两侧的太监都纷纷跪地,都跟在场所有臣公们一样,整个身子紧紧贴着地面哐哐扣头,口称不敢息怒。
帝王之怒可不是开玩笑的。
可他们越是这样,皇帝越是堵心,视线扫过下头乌泱泱的一圈,却呵的一声嗤笑开来。
偌大的大殿如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上头九龙椅上帝王的嗤笑声,空旷,胆寒。
下头跪趴的臣子们,悄悄摸摸的微微侧头,看向自己身周左右的同党同僚,眼里彼此交换着信息。
司农局的大司农得到最前头左相的示意,他干咽了下口水,却不得已在左相催促的眼神中,战战兢兢的手持玉圭,跪行到大殿中央启奏的红毯之上。
“启禀陛下,为臣有本启奏。”
皇帝挑眉,身为帝王虽是九五至尊,却也不能由着性子随意的任性妄为,瞧着下头跪了一地的朝臣,他心里再憋闷有气,也是需要台阶下,缓和过眼前的场面的,总不能让大臣真碰死朝堂,给自己扣个暴君的帽子吧?于是皇帝大手一挥,肃穆着一张脸冷冷发话。
“噢?大司农有何事启奏?”
大司农目光不动声色的落在前头依旧趴伏在地的左相身上,见对方头颅微点,大司农心里不由苦笑,他知道,今日这只出头鸟自己是当定了,为了家人家族,为了前程官位,他也只有硬着头皮上。
“启禀陛下,为臣这里今早刚刚得到西南佳报,因着云广的争议还没来得及启奏陛下。
陛下大喜,经过三年来岳州郡守推广实践,前乾国公府谢家子弃妻,苗疆尊女余氏,改良的稻种试种大获成功,据加急奏报的折子上所言,岳州郡守称新改良的稻种,一年可丰收两季不说,亩产甚至足有七百余斤!除此之外,由谢家子敬献的曲辕犁,岳州全郡上下试验后效果显著,比以往我大齐地犁提高了三倍速度,陛下,这是上苍赐福陛下,赐福我大齐,是祥瑞之兆啊陛下……”
赶紧把自己昨日才接到的加急喜报汇报上来,大司农满心希望,陛下看在这粮食高产的份上,看着农具革新且效果显著的份上,能平息因云广所生的怒火。
以此同时,没等惯会抓住时机的大臣们,瞅准机会,不等皇帝发话,一个个脸上就洋溢起笑容,所有大臣齐齐的再次磕头,口称吾皇万岁万万岁。
上头九龙椅上的皇帝,听完启奏后,听到臣下们的恭贺,听到是难得的好消息,还是粮食增产的好消息,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意,挑挑眉,嘴里下意识的低喃一句,“前乾国公府谢家子弃妻?苗疆尊女余氏?那个余氏……”
能在朝廷里当差,且能有资格进得朝堂参加早朝的大臣,哪一个不是人精子?又有哪一个不会看人脸色的?
论起揣摩圣意,怕是连比他们谋划官路更加尽心。
见到上首的皇帝态度微微转变,心情好了那么一丢丢,户部尚书也忙立起身子,手持玉圭急忙谏言。
“启奏陛下,还不止如此,为臣这也有一个喜讯还没能来得及禀报陛下。
同样是今早收到的西南佳报,苗疆的互市这三年来发展的很好,得利甚至已经超过了燕云郡与高句丽那边的互市,今年光之三江一县,交上来的赋税就比整个岳阳郡都多,且更是因为去年稻子双产大获成功,只三江一地,稻米税收就有x石!岳阳郡粮满仓啊陛下!这是天佑陛下,天佑我大齐王朝啊!”
所以说陛下您老人家莫急莫恼火,咱们大齐还是有很多好事的!
户部尚书心里默念,嘴上说着那是头头是道,还连连磕了三个头来谢天谢地谢陛下。
只是他这巴结讨好,见风使舵的模样,看得边上的镇国公都暗自咋舌,心里不由就骂了声麻麻皮。
这货该死的可恨,明明刚刚还是他自己亲口说,他们大齐国库不丰,经不起大军奔赴兴南开战呢,结果好嘛,陛下一怒,转眼间,这货就睁眼说瞎话的跟他们说,西南三江税收丰厚还粮满仓?
特么的,这态度未免转变的也太快了些吧?如此墙头草的态度,他也不怕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以镇国公为首的武将集团心里愤愤不平,心里直骂娘,可架不住上头的陛下不吭声,脸上的笑容还越发的显。
镇国公恼火,也是个暴脾气,当即抱着玉圭一样跪行出列,哐哐磕头完就声情并茂道:“陛下,既然尚书大人跟大司农都说我岳阳郡上下丰收,粮满仓,足可见我大齐还是国力雄厚的,如此,与云广此役自然打得,陛下,为臣自请出战,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