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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寻思着要不要替她换衣服时犹豫了,她知道李少怀是女子,可李少怀不知道她重活了一世。
    就在手放在她衣襟口时,赵宛如缩回了手,心想还是急不得,你这个呆子,何时能开窍。
    话间,李少怀从一直碎碎念中突然大喊,手和脚也不安分的乱抓着。
    赵宛如见过这种睡梦里惊魂的模样,那是来自自己母亲,大宋的圣人。遂握着李少怀的手,穿过指缝,相扣。
    昨夜的前世之梦还历历在目,梦中紧扣的十指,是李少怀对她超越生死的爱。
    亦不知道李少怀在做着什么梦,只看见她双鬓的秀发都湿了,额头上冒着大汗,在这秋日凉寒的夜里。
    许是感受到了掌心传递来的温暖,李少怀渐渐垂松了手,呼喊的声音也逐渐减小。在卷缩了几下腿后彻底安静了下来。
    赵宛如用另外一只手从怀中抽出一条浅粉的帕子,轻轻擦拭着她的额头,平静后的李少怀在微暗的月光下浅浅一笑,这笑让赵宛如看呆。
    她的阿怀连笑都这般好看,遂也跟着温柔浅笑,阿怀,梦到了什么呢,梦里有我吗?
    天渐渐明亮,窗外的月色偷进无声又悄悄地褪去,窗边的那盆开得极盛的秋海棠倒影逐渐清晰。
    李少怀从一夜困睡中醒来,昨夜她梦见了...李少怀侧头时吓得蜷缩着身子往后一蹬,靠在了墙边上。
    瞪大的眸子里映着一个趴在床沿熟睡的女子。
    昨夜的梦,她该怎么说呢,她梦到了一个女子,看不清容颜的女子,但是内心告诉她,她倾慕这个女子,是带着渴望占有的倾慕。
    于是违背了道家祖师的训言,破了出家人的戒律与其相好,后来她身败名裂被女子所抛弃,最后也因女子而死。
    梦是假的,李少怀知道,可眼前这个人是真的,于是他疑惑着自言自语道:我不是在知州府吗?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后,我的房间?
    又看向赵宛如,昨夜我...她才想起昨夜喝完那杯茶后,茶汤入口时她便察觉不对劲,但是还没等她来得及用内力逼出时便晕倒不省人事。
    再之后...李少怀看了看自己的衣裳,还是昨日的,于是松了一口气。
    在内心挣扎一番后,李少怀小心翼翼的爬到了赵宛如跟前,天还没有完全亮,但她将赵宛如的睡容看得一清二楚。
    眼角的泪让李少怀紧着的心猛然抽痛了一下,不自禁的伸出了手,大拇指轻轻的在她眼角处拭过。
    李少怀从心底告诫自己,眼前,不该属于她。
    于是轻轻颤声道:秀色空绝世,馨香为谁传...结根未得所,愿托华池边。温柔的笑着将赵宛如耳畔的秀发拨到耳后。
    纵只愿看着,心中却仍止不住怜惜。本就身子骨单薄,冻坏了可怎么办?望着扑在床榻边上娇柔的女子,穿着单薄的睡衣,身上也只披了一件披风。
    李少怀从床上爬起,小心翼翼的拖着她的头让她往自己怀中靠从而横抱起,抱上了床塌,动作轻柔的替她盖上被褥,撵好后起身走到了屏风后面,轻轻的推开一扇窗户,东边朝阳已经渐露头角,李少怀端坐下,拿起窗桌上那本读了一半的医书。
    辰时她会看一会书,接着是清修,打一会儿拳后用早膳,常年如一日。
    太阳升起,日光照进房间,将盆中秋海棠的倒影拉的斜长。
    被褥之上有淡淡的甘草味,让人闻着极为舒适,直到日上三竿时,赵宛如才从安睡中醒来。
    她未曾说过,李少怀身上有一种独特的香,不似女子的艳浓。闻之让人心旷神怡,极为诱人。
    床榻是李少怀睡过的,被褥上自然留有李少怀身上的味道,而如今她睡了一夜,被褥上也留下了她身上淡雅的梅香。
    还在神想中的赵宛如突然抬头,抬头不见。于是下了床,房间很大,她巡视了四周也没瞧见人,心急了。
    莫不是她...见我在此,跑了吧?赵宛如攒着手,依李少怀的性子,逃跑也不是不可能的。
    绕过屏风看见了那扇独开的窗,窗边的桌子上摆着昨夜那本陈旧的《金匮方论》,赵宛如走近,展开,朱痕墨迹,是李少怀的摘记,用的是齐整的楷书。
    甲字房窗边是客栈的后院,赵宛如低头瞧见了一个簪桃木簪子的道士正在院中打拳。
    拳风出的地方惊动了前方盆栽里向阳的花,赵宛如发着恰意的笑,笑容勾起嘴角边浅浅的梨涡,可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呢。
    她站在楼上的窗边望着李少怀打拳,李少怀则心中有所思的挥动着一招一式,看似如心无旁骛一般认真专注,实则心思早已跑到九霄云外了。
    李少怀收拳,皱起双眉看着自己拳握的手,我这是,怎么了?
    她自三岁被人太清真人带上山,改名叫若君,修道十七年心从未乱过。从她接触到一路同行的那女子后,李少怀才意识到。
    一直逃避究竟是为哪般?
    昨夜那梦,李少怀一怔,放下拳提步走到了后院的大水缸前,捧着清水打在脸上。
    一定是魔怔了!冰冷的水一遍遍打在李少怀滚烫的脸上,玄虚啊玄虚,你是出家人,不能有它想,更不能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说着此,李少怀将一捧水覆到脸上,哎!
    立起身,你便不是个出家人,你也配不上人家姑娘,人家是国公府的明珠,而你李少怀只是个...李少怀咬紧牙关。
    况且你...她尚且不知你,若知道了该作何...你又何故去招惹人家大好的姑娘,做这有悖人伦之事。
    李少怀自嘲一声,当真自己也觉得是有悖人伦吗?修道十多年,她懂何为情,懂何为爱,可加之一起,她说不清也道不明。
    既如此,就该早断了念头才是。李少怀撑在水缸前,水面晃荡,连同着自己的倒影。
    脸上的水一滴滴的从下颚流到水缸,长长的鬓发悉数染了水,衣襟也湿了大半。
    赵宛如跟着她一路将房间内的窗户打开,看着她在水缸前做的一切,不禁好奇。这也是道士晨练的内容?
    这秋日已经是有些凉了,更何况到了冬日呢,那岂不是要冻坏了人去,这是哪门子清修?
    李少怀是背对着她的,赵宛如就算会读心术,楼上楼下几十步的距离也是瞧不清李少此时脸上复杂的表情的。
    哪里知道李少怀这般模样是因为心中愁苦所致。
    隔着一堵墙,心思不能知。
    姑娘,你...我就知道你在这!房间的门被打开了,进来的是小柔,恐慌的看着低头注视的赵宛如。
    赵宛如侧回身子,挑眉低头道:怎么了?
    小柔跨进门将房门紧闭,急促着步子走近,顺着窗外瞧了一眼,我的好姑娘,我的公主殿下,您...这样太冒险了。
    小柔是觉得公主这样做未免胆子也太大了吧,半夜进男子的房,而且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小柔一直知道公主性子倔,但是做事一向都能拿捏着分寸。如今这出格的事情摆在眼前,小柔难以置信,这是她的公主殿下会做的?
    若圣上与圣人知道了,不光是您会受责罚,恐怕这李少怀要像辩机一样被腰斩了。
    赵宛如在大内跟着太傅读书的时候经常也会同小柔讲一些先辈趣事,小柔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唐太宗时期与高阳公主私通的和尚。
    公主倒是无碍,只是失宠于皇帝父亲罢了,而辩机和尚就惨了,一身的才华,年纪轻轻就被腰斩于市。
    赵宛如目光寒澈。
    上一世,她择了丁邵文为驸马,却仍旧不拒李少怀对她的好,她只是怨,李少怀为何用女儿身欺瞒她,而后丁邵文知道了她二人的私情心生妒忌,于是暗中迫害,将其膝盖骨挖下。
    她是知道的,她明明可以阻止,可是她选择了包庇纵容丁邵文。
    相比三妹赵静姝,要比她勇敢太多,三妹接受李少怀女儿之身,也不弃她是个废人,即便李少怀心中没有她,仍旧一心一意的为着她。
    这一世,她不会再做高阳公主,不会让她的阿怀因为她而死。冷冷道:我不是合浦,她也不是辩机,我不会行李漱之事,她也不会做辩机。
    小柔无言,只得趁着廊道处没人时,带着赵宛如回了房间梳洗打扮。
    阿柔不懂姑娘的这些大道理,只是真真的想公主能够安乐便好。
    我知道。赵宛如知道这个贴身婢子上一世与张庆一样跟着她忠心耿耿,但是最后都没能善终。
    上一世的覆辙,绝不能在重蹈。皇后重用丁谓擅权朝政,仅是只有握权自保的心思,并未有想要行武周之事,最后却被丁氏反咬。
    赵宛如苦笑自己,丁氏反咬,也有自己的一份功劳呢。她的母后对她宠爱至极,信任至极,于是放权儿女亲家丁氏。
    按理,驸马自魏晋以来就只是一个空架子,为防止以皇亲身份专权,驸马一般都不会授予有实权的官职。大宋武将尚公主,亦也是为牵制。陈桥兵变之事,大宋的皇帝都不愿再次见到。
    丁氏要除,女子要防,三妹的案子要查,一个一个来,总之,重来一世,那些欠她的她都会慢慢讨回。当然最重要的,看紧李少怀!
    梳妆完出去,早膳不见李少怀人,因是自己起晚了李少怀去寻故友了,临到中午,仍不见李少怀回来。
    就在赵宛如踌躇之际,张庆从知州府回来了,早上的时候赵宛如让他办了点事情。
    姑娘,着盯着李若君的人飞信禀报,李若君借故去寻李迪,其实是独自出城已经在去往东京的路上了,走的是小道。
    什么!赵宛如拍着桌子起身。
    第12章 我知君优君不知
    江南
    你一定要帮我把帕子给找回来哈。
    阿姐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少年的问话将她从出神中拉回。
    晏璟轻呼一口气,摇头看着对坐的两个少年。
    今儿我听见了爹与阿姐你的对话。少年眨着泛润的眸子低头小声道。
    这些话殊儿与我听听也就作罢了,当不得真,阿爹岁数大了身体也不好。
    是我与阿颍拖累了姐姐。
    傻孩子,你们二人都是我晏家的骄傲,都是姐姐的好弟弟。
    抚州临川的晏家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因为两个神童儿子才被人所知,晏殊五岁能作,今十四岁被江南按抚以神童的身份推荐入试。
    弟弟晏颍小他四岁,三岁习文,五岁能作,七八岁时能熟通经文。
    此番我得张安抚举荐,定好好求取功名,不辜负姐姐厚望。
    晏颍虽年少,但与哥哥一样懂事,只不过生性内敛,不爱说话。哥哥与姐姐在交谈,她便坐在一旁静静的倾听,等她们不说话了才撇头看向车窗外。
    阿颍这孩子...晏璟看着三弟,她素来最疼的便是这个幼弟,也是最令她担忧的。晏颍身子瘦弱,胜在容貌端庄,在同龄孩子中除了才华,样貌也是出众于他们的,晏璟担忧的喃喃自语道:我不明白,当初娘为什么要这么做。
    爹眼里,就这般看不起女儿吗,送我一个出了家还不够。
    晏父重男轻女已是邻近皆知的事,但是在这个男尊女卑的社会里,这种思想并不不少见,只是晏父过于偏激了一些。
    送晏璟入长春观只是因为不想浪费钱财养一个他认为没用的女儿,倒头来她们还要从这个没养过一天的女儿身上搜刮。如今晏璟年方二十,出落得大方,他们便打起了婚嫁的主意,临川城外有个员外,家中殷实,前些年亡了妻。晏璟下山探亲的时候被他一眼看中,愿意出丰厚的纳彩娶回家。不是为妾,而是续弦,晏父便想让晏璟还俗嫁过去,给两位弟弟凑些日后仕途上用的着得银子。
    这事情恰巧被弟弟晏殊听见了,于是生着大气反对,还将弟弟一并带走了,说是带到东京去读书。
    因晏殊,江南安抚来家里作客,平日里晏父对这个长子也是极为宠爱,所以这事才作罢。
    不管是阿姐,还是阿颍,等我日后取得功名,做了相公,有了钱,你们想嫁谁就嫁谁,殊会为姐姐与阿颍备上十里红妆,风光送你们出嫁。
    论懂事,她的二弟是最为懂事的,但同时也是个正直急性子的,晏璟知道这种性子日后在官场免不了要吃亏,阿姐只希望你们顺顺遂遂的平安过日子,其他的别无所愿。
    晏颍又听见提及了自己,将头扭回,二哥要入朝当大相公,阿颍也要。
    胡闹!晏殊轻轻搭在晏颍的肩膀上,古来没有女子入仕一说,你若去了,便是欺君罔上,是要杀头的。
    可我如今不是男儿吗!晏颍低着头嘟嘴道。
    那是因为阿娘为了保护你,迫不得已。相比晏父,晏母要好太多,毕竟是从身上掉下的肉,晏璟被送走后日日忏悔,怀着晏殊的时候便天天祈福。
    而四年后晏颍的出生,晏父刚好在外地,不忍再次骨肉分离,于是就想了法子瞒天过海。虽难相聚,好在这姐弟三人的心还是在一处的,这事情也就只有姐弟几个人与母亲知道。
    晏殊又靠着晏颍坐近了一些,拉着晏颍的手,温柔道:我的好阿颍,哥哥的好妹妹,你不该为这些事情操心,那种人心险恶的地方也不适合你,往后你可以好好读书,待长大了哥哥亲自替你挑选一门让你满意的亲事。
    大宋的女子十四岁便要嫁人,超过十四岁未嫁的要缴纳钱币,所以许多人家在女子成长到十二三岁就开始议亲,大户人家还好,而贫困人家因为交不起这罚钱,通常十四岁之前就会想着法子嫁出去,就算是倒贴。
    这种事,晏颍也常常听邻家做媒的妇人念叨,城南哪家的姑娘被爹娘卖给了城北一个农夫换了一头牛,城西未出阁的小娘子被城东的员外看中了用一顶小轿子从后门抬回了家做了妾。
    而那媒人还经常盯着晏颍看,常夸晏颍不仅聪慧长得也水灵,只是可惜不是女儿,若是个女儿,兴许还能入个侯门公府什么的。
    晏颍本就内敛,听得懂她的话却不敢斥责她的不要脸,只是在心中说着这个几十岁的老妇人见识短浅罢了。
    而后老妇人说的次数多了,她才生怯的回怼了一句,你这般希望我是个女儿,可女儿有什么好,入侯门为妾,一辈子受人驱使?
    这话说的那老妇人哑口无言。
    你这般的见识,也就予人说媒罢了,颍将来是要考进士成为天子门生做大相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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