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恩师, 少怀这几月定会好好温书, 不负恩师所望。
寇宅的大门被轻轻关上,斜阳打在脸上,李少怀揣紧了荐书,一身轻松,神清气爽的提步准备回城西京郊找小柔。
这位真人。
嗯?转身见是个穿襦裙的小娘子。
我家公主请您过去。
你家公主?李少怀侧过头一瞧,原先没有注意, 原来寇府的大门口对着的是长公主府。
李少怀挑起眉毛跟着婢子过去。
贫道拜见...长公主。李少怀在离她一丈外行礼。
赵衿转过身,果然是那日的道士。
之前李少怀在楼上, 她在楼下的马车内,隔得虽不远, 但是也不近, 所以只粗看了一眼,如今他站近, 站在了自己跟前。
赵衿仔细瞧着,李少怀左手包右手, 负阴抱阳, 内掐子午诀,外呈太极图,如同蕴含五行一般颇有仙风道骨。
身量又堪比女子的秀气,光让人看着都心情舒畅, 我与真人真是投缘,才不到一日又见面了。
长公主温柔的语气让李少怀放下警惕,柔笑道:大道殊途而同归, 东京再大也总有尽头,我心向着善,公主心也向着善。
意在她们心中都是向善的,自然能走到一处去,也就能相遇。
李少怀的话,差点再次让她脸红,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赵衿想到昨夜惠宁说李若君是离开了东京的,于是疑惑道:真人不是离开了东京吗?
离开?李少怀听不明白,我何时...突然想到刚刚小柔告诫她的话,让她不要到内城晃悠,啊,我本是离开了的,后来念及还未拜访恩师,于是就回来了。
赵衿窃喜,原来如此。
长公主殿下是如何知道贫道离开东京的?
她不能表现的过喜,也不好意思告诉李少怀她有意查过他的去向,女孩子家终究是懂廉耻的,东京的道士颇多,大内也常召道士入宫,昨夜在宫里偶然听其他道长说应天府有人传道,到时候许多道士都会去,我想真人你也应该会去的吧。
确实,本是要去应天府的,不过又有些别的原因错过了时间,所以这次就留在了东京。
听着李少怀的话,赵衿松了一口气,原本是她找的一个极好借口,以此向李少怀说明她只是猜测,却没有想到居然碰中了。
哪里知道,这二人是一个不明一个不知,一唱一和,竟无纰漏。
你与惠...
公主,时辰快到了。太阳已落山,阿璨过来提醒着她。
赵衿将想问的话收了回去,轻点了点头,真人可否留个住址,妾改日想请真人到府上做客。
这不太好吧...当然李少怀没将这句话说出,公主的好意贫道心领了,只是出家人居无定所。
阿璨替主子说着,真人若无居所,公主府诺大,也无人敢来打扰,可供真人清修。
显然,李少怀虽是个寒门道士,但是阿璨却瞧得出她一身正气,是个可靠之人。
是啊,妾也礼佛道,有诸多不懂之地想求教真人。
求教实在不敢当,贫道才疏学浅,恐耽误了殿下。
真人哪里话,真人学识渊博,妾不会看错人的。
李少怀愣站着,心思这公主是铁了心要留下自己了,于是想着如何才能脱逃。
没成想公主身边的婢子竟要比那公主还要厉害。 阿璨在扶着赵衿再次上了马车后对着李少怀道:真人无住所,公主又想请教真人,反正府中的院子空着也是空着,真人就留下来吧。也不等她拒绝,使着眼色唤来婢子。
春华,让人打理出一间上等厢房带玄虚真人过去。
马车旁的婢子走近,侧身,是。
阿璨使着眼色,那婢子走到她身前,她从马车上弯下腰小声道:真人是大公主的贵客,吩咐府里的人,莫要怠慢了。
婢子点点头。
扶公主入车,唤着婢子安排事宜,催促着车夫赶车,一气呵成。丝毫未留空余的机会让李少怀拒绝,又或者是她们根本就是想要强留。
望着走远的马车,李少怀杵在原地发愣。
身后一个穿宫服的女子带着众多内侍轻声道:真人,请随我入府~
啊,好。
公主去了大内,晚些时候会回来,真人可先在府内歇息,有需要就唤我们便是。
这个万寿公主为人温和,让李少怀丝毫恨不起来,她本该是厌恶着这个太宗七女,可是交谈着发现这个女子虽为公主,竟不如身边一个婢子,不仅没有一点架子,连说话都柔声细语的。
不过她自知,有着血海深仇,即便不厌恶也不能深交,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看着她们的架势,要是自己不从肯定要硬来了,如今她尚要考功名,还是不惹权贵为好,先妥协一下随她们入府。
阿璨入了车内,马车缓缓驱动,赵衿拉着她的手忙问,你何故要强留他?
阿璨搭着公主的手,璨看着公主您这般钟意他,我仔细瞧了瞧,是个不错的人儿。公主您性子过于温和,这样是留不住的,所以璨便自作主张让春华硬留下了他。
赵衿皱了皱眉,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哎呀公主,您就是太宽厚了,您能看中他,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再说这缘分,有时候还是要用些手段。阿璨十分老道的说着。
她年长赵衿,看着赵衿长大的,也是她的乳娘。
内廷坤宁殿内。
受益,来,叫阿姐!
赵宛如拿着一面拨浪鼓,站在一个两三岁的孩童跟前弯着腰,勾笑着嘴角。
方才要不是阿适来传话,我都不晓得你回了大内!
坤宁殿大殿的主座上,华丽的妇人端坐着,慈祥的看着香炉旁的姐弟。
赵宛如将拨浪鼓给了阿适,阿适抱着小孩子从大殿退下。
哎呀,母亲,我这不是先去看了爹爹嘛,与爹爹说了几句话后就赶忙来看您了,一刻也没歇着呢~
也确实,这深秋天凉,刘娥都瞧见了赵宛如额头上的汗珠,于是招着手。
赵宛如从旁坐站起,坐到了母亲身旁。
刘娥掏出帕子替其擦拭着汗珠,极为心疼道:一年不见,怎的消瘦了这么多,是不是那些个仆人...
母亲,与她们无关,都是我任性,见着江南的山水好,徒步走了一段路。赵宛如眯眼笑着,突然看到母亲手中的帕子上的刺绣心中一颤,母亲这帕子真是好看。
刘娥收回手,摊开帕子,帕子上绣着梅花,还有一只喜鹊,这帕子是宸妃绣的,上次我去她宫里时见着好看便向她要来了。
宸妃娘子?
嗯。
果然是李宸妃,赵宛如深视着母亲手中的帕子。
怎么了?
赵宛如轻笑摇了摇头,女儿也觉着好看。
刘娥笑了笑,你若喜欢,送你便是。
女儿只是赞赏李妃手艺,它既是母亲喜爱之物,女儿又怎会要了去。
赵宛如自幼懂事孝顺,这也是刘娥与赵恒如此疼爱她的原因。
我当是谁回来了,原来是咱们的惠宁公主回来了。香炉后面的珠帘拐进来一个艳丽的年轻女子。
惠宁公主一回来,内廷瞬间变得忙碌起来,膳房灶台里的柴火就没有断过。
而杨淑妃与刘娥一同居住在坤宁殿,坤宁殿有动静她怎能不知晓。
赵宛如起身躬福着身子亲切唤道:小娘~
杨淑妃见着真是赵宛如,高兴的笑弯了眼,一时间竟然差点忘了行礼,拉起了赵宛如的手后才想起,遂放下侧着身子,圣人。
这儿又没外人,你行个多余之事作甚。
是是是,我的好姐姐。
宸妃呢?刘娥刚让杨氏去找李宸妃,让她一同来坤宁殿请安。
刚从移清殿回来,宸妃昨夜偶感风寒,身体抱恙,于是我就自个儿过来了。
染上风寒了?可请御医去瞧了没?怎也没个人通禀。刘娥撇了一眼后面卷帘处站着的宫人。
宫人们生怯的低着头。
是她性子倔,除了贴身婢子谁也不知道,硬是自己扛了一夜,刚尚药局派了医师过去,如今好了些许在殿中修养着。
见刘娥似不太高兴,姐姐也莫怪尚药局的人,毕竟他们也不知情。
我不是怪他们,宸妃的性子也太犟了。
听着大娘娘与小娘娘的对话,赵宛如想了会儿,开口道:今日宛如刚回来,还没去探望过宸妃娘子,如今宸妃娘子染上风寒,不如由宛如替母亲去探望吧。
得了母亲的恩准,赵宛如才从坤宁殿退离去了移清殿。
移清殿,如其名,在内廷较为僻静的地方,殿中人少,不是因为皇帝不待见李宸妃,而是因为李宸妃原先是一个出家人,移清殿如今更像是个道观。
李舒喜静,自请来了这移清殿,退了内侍班诸多宫女与太监,只留下了几个杂役与她的贴身婢子。
殿内清幽雅致,偏殿供奉着三清。
小娘娘真是诚恳,生着病都不忘拜尊者。
赵宛如两手结太极阴阳印,闭目在三清前,年轻妇人身旁。
第23章 三公主容貌最佳
道家以左手为善, 右手为恶, 故负阴抱阳。
移清殿空旷,陈设简单,也就偏殿多设了三清。
一般的小道观供奉神灵都有着规矩,非大观不得设三清,而移清殿的三清是皇帝下诏从京都的大道观中请来的,视作宫观。
案桌上, 香炉生的紫烟环绕在这淡淡烛光下的偏殿。
李舒睁开眼,起身时被烟雾绕肩, 眸中红润,颤着嘴唇未出声。
夕阳火红的光通过偏殿的圆纸窗透进, 地面折射出暗光打在李舒脚下, 使得阴浓暗淡的偏殿里也能将她的身姿看清。
身量单薄,岁月似不曾在她身上留过痕迹一般, 就是看着与那杨淑妃也差不多。
赵宛如微侧身,小娘。
前世, 这个李宸妃似乎被人遗忘了, 赵宛如是记得这个女子的,她不似宫里那些宠妃一样想着法子的在内廷争宠,而是深居宫观读书求道,因此赵宛如对其印象颇深。
不过这也是十几年来, 赵宛如头一次主动单独去拜访她,李舒尤为惊讶,惠宁怎么突然到访我这移清殿了。
岁玉。
贴身的婢子懂得, 早在赵宛如踏进移清殿之时就准备妥当了。
宋初,太.祖嗜茶,使之茶文化兴盛,成为礼制。
看来小娘娘的风寒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赵宛如见着她的脸色虽有些苍白,但是唇色泛红,应当是病愈了。
多亏了殿中省的翰林医官使。
是内侍省那边担忧出事,请了翰林医官院的院首来诊治,不过赵宛如看得明白,李舒这是不想去坤宁宫罢了。
宛如这次来是替圣人探望您的,另外,宛如有一事不解。
李舒当即紧了心,烹茶的手轻颤了一下,抬眼道:嗯?
我知道小娘娘不仅饱读诗书,女红也是一绝的。
无论是乾道还是坤道都会读书认字,而李舒在出家前出生于腐书网的仕宦人家。不过坤道比乾道还多一样,女红。
男耕女织延续几千年,长春观里皆是女冠,观中是有地的,但她们不自己种。
也知道小娘娘素来喜爱梅。
李舒不曾想,形同陌路的两个人,她居然会这般熟悉自己。
也是巧了,宛如自幼也喜爱那冬日里寒梅,去年冬日在江南的时候,赵宛如从袖口拿出一条白色的帕子,柔笑着,听闻那长春观里的梅花是开得最好的。
赵宛如注视着李舒的神色,只见她的眸子平淡如水,不禁起疑,进一步说道:遂去拜访了太清真人。
说到太清真人时,李舒的眸子似乎闪动了一下,旋即温柔一笑,江南我去的极少,长春观更是不曾去过。
赵宛如展开帕子,那小娘娘可认得太清真人?可识得这帕子?
李舒心中微颤,太清真人是扶摇子希夷先生的高徒,天下道者谁人不知华山扶摇子,自然也认得太清真人。
至于这帕子...李舒抬眼,看着赵宛如手中白色丝绸帕子,角边绣的红梅刺眼。
李舒支吾不言,赵宛如心中明了,本来她也不是要逼迫她,只是心中有些疑问想解开,见她这般为难,于是一笑了之,这白帕绣工生疏,您送母亲的帕子比这个绣的要好上太多,我这才寻思着过来找您讨要一条的。
听着赵宛如的话,李舒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她不是看出了这帕子是同出一人之手。可这帕子如何在她手里
原来是这样,惠宁想要我这妇人绣的帕子,派人来取便是,我这儿偏僻,何必你亲自跑一趟。
求帕子是顺道,宛如主要还是想来探望探望小娘娘,在这大内,您和圣人一样,都是宛如的母亲。
不知是赵宛如的话触动了她十多年的孤寂还是怎的,李舒眼中居然泛着红,眸中滚热。
看出这一切的赵宛如,将复杂暂时压在了心中,此时她不希望自己的棋局刚开始走就败在了亲情上。
宸妃娘子,内侍班的周怀政派人来传话了,集英殿设了宴请您过去。
昨夜的宴是替万寿长公主设的洗尘宴,今日一早惠宁公主与三公主就回来了,于是又在前廷设了宴。
这次选在了集英殿,看来不单单只是家宴这般简单。
殿下,圣人来传话了,让您回去。云烟迈着稳重的步子凑到赵宛如身后躬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