衾嫆盯着楚漓,楚漓也在看着她。
他那双盛满了寒星的清冷疏离的眸子里带着几分客气的笑意,冲她点点头,而后又以手握成拳抵着唇轻咳着。大抵是衾嫆的视线太炙热,他有些疑惑地抬头,眉心一蹙即展。
真好,他活着,还好好地活着!
衾嫆没有哪一瞬像现在这般感激老天爷,给了她重来的机会,叫她的亲人活着,也叫这个人好好地活着。
眼泪顺着眼眶不受控制地滑落,衾嫆生得明艳动人,大红的罗裙在整个国公府内独树一帜的景色。但她此时白着一张雪白的小脸,望着端王楚漓,那双漂亮的眼里盛满了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就这么无声地落着泪。
实在是奇怪至极。
他不知为何,心头微紧,看了眼自己的侍从,轮椅往前行驶两步,楚漓从怀中拿出一方干净的白色帕子,瘦削修长的大手递出去。
衾嫆心口一痛,想起前世种种,不禁泪掉得更凶,她颤抖着手,想要握住这只苍白瘦长的手,却克制着只是接了帕子。擦了擦眼泪,逐渐冷静下来。
得体地冲楚漓点头道了声,“多谢端王殿下,臣女失礼了。”
她的声音软软的带着几分哽咽,叫人心头很是不舒坦。楚漓微抿了抿薄唇,只是摇头,随后看向那两名倒在地上的丫鬟,又看向一脸审视地在他和衾嫆之间打量的衾潇。
“既然国公还有家务事要处理,小王便先行告辞了。”
他的温润有礼叫衾潇很是满意,点点头,“端王见谅,老臣暂不能送你了,管家——”
“我送!”衾嫆忽然脚步一迈,也不知为何,她就开了口。
衾潇:……
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看向大小姐的眼神又变了味道。
大小姐这是作甚?先前不是都传大小姐中意惠王?难道他们记错了?
不管旁人怎么想,衾嫆已经先一步走到楚漓身侧,一双水洗过的眸子里带了几分局促不安,“可以吗?”
楚漓不知道这个骄纵的大小姐又想玩什么花样,但对上这样一双眼睛,他不知怎么拒绝,再者,以他的性情也不会拒绝别人的好意。
“如此,有劳衾小姐。”
他的声音低低的,本来应该是很清越的嗓音,大抵是常年咳嗽显得有几分微哑。
衾嫆一下子高兴极了,像一只鸟儿般雀跃了下,抛下先前信誓旦旦要立威清理门户的要紧事,挤开楚漓的侍从,替楚漓推轮椅,微垂头,软软的声音落下,“这里路不是很好,我带你绕大路走。”
楚漓手一顿,一旁的侍从面色都变了变,他家王爷可是最忌惮别人碰他的轮椅!
只是,薄唇翕了下,微抬眸对上少女期盼又欢悦的模样,楚漓轻咳了声,耳朵微红,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姣姣!”衾潇不禁瞠目结舌,气不打一处来,他还没死呢!这臭丫头多大啊,就急着嫁出去不成!
衾嫆头也不回,只清脆地对衾潇道,“爹,清理门户的事交给你了,我先送端王殿下。”
好家伙,之前那般威风凛凛仿佛是梦,这会儿将一大家子人都扔下,跑去送什么端王了!
衾潇一口气提不上来,他隐约记得这丫头喜欢跟在惠王身后跑,对这个残疾孱弱的端王并不待见,难道是他年纪大了记错了?
同样有这种错觉的还有春花和秋月,两人这几日受到的冲击不可谓不大了。
感觉小姐磕了一次头后,整个人都不正常了!
衾嫆有很多话想要对楚漓说,她想问他的病要不要紧,想问他好不好……可是话到嘴边,都化作无言。
她想,楚漓前世已经那般可怜了,娶了她之后更是没有一日好过,到最后,还被她连累得一杯毒酒丧命。
或许,她离他远一点,便是对他好了。
他到死都想着让她逃,前世做了三年的夫妻,哪怕有名无实,可她却是真真对这个人感到亏欠与内疚。
如果可以,她想补偿他,倾尽一切。
“到了。”楚漓虽然没有回头,却也感觉得到衾嫆那令他感到不大自在的目光,眉心微微拧了下,衾嫆是上京模样好家世好的贵族小姐,骄纵高傲,除了惠王楚唯,她眼里谁也瞧不上。
但今日的衾嫆,方才见到他时一瞬惊异、喜悦、难过的复杂情绪被他捕捉到,娇艳明丽的少女对着他无声落泪,瞧着像是生离死别般……
着实奇怪。
他不觉得衾嫆是看上他了,毕竟他在皇室中是个尴尬可笑的存在,她衾嫆是天之骄女,又是惠王的小跟班,如何会对他有情意?
那么,是有什么目的?
楚漓心思翻转,瞧见门口都到了,后面的少女却还不打算走的意思,不禁咳了声,出口提醒。
“哦,好,你慢走。木槿,照顾好你家王爷。”衾嫆下意识唤了楚漓身边的小厮,交代了一句后,欲言又止地看了眼楚漓,再然后无声叹了叹,“我……回去了。”
说完,她面色有些白,踉踉跄跄地转身,落荒而去。
楚漓转过头,目露几分若有所思地凝视那落荒而逃的背影,好一会才轻启薄唇。
“木槿,走吧。”
木槿将自家王爷推着出了镇国公府,而后在国公府守门小厮的注视下,将楚漓抱起,小心翼翼地抱到马车内软软的榻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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