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冉倾珞二人消失在移灵阵之后,只觉得耳畔生风,呼啸间,两人只觉得身体一轻,便漂浮在了空中。速度极快的向前飞去。身旁的绚丽景色不住的后退。青山在远处呈现,又快速地在眼前放大,继而一闪就被抛在了身后数百里。像穿行在时空隧道里一般,不到瞬息,两人身形早已在千里之外。
冉倾珞一袭青衣早已被鲜血染透,天空中蓦然划过一道红霞,十分刺眼。在两人飞掠之际,冉倾珞回首望去,可是那里有看得见家乡的半分影子。短短半日不知不觉已经逝去,可是就是这短短半日,她已经从一个天之娇女变得一无所有。没有亲人,也没有家园。一切仿佛都是一场虚幻的梦,可一切又都是那么历历在目。就像这逝去的短短半日,永远不能再回到当初。冉倾珞收回了目光,心中便又升起几分凄凉,潸然泪下。
一滴泪从空气中划过,落在了史云扬的手中,少年转头望去,无语凝噎,手心紧握,那滴泪仿佛便是融化在他的心间,化成了一种苦涩。
一别难觅故乡音,
泪扣天水千梦寻,
谁知天涯愁肠断,
他乡何处葬残魂。
两人在空中飞了好久,蓦然间速度便是慢了下来。冉倾珞对于这移灵术还是十分熟悉的,立马便看出了端倪。想来应该是母亲的力量已经耗尽,再也无法支撑如此庞大的的阵法。还不待两人多想,那法力便骤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两人的身形便如断翅的飞鸟,从万里高空一般直直坠落下去。
两人此时体内灵力早已耗尽,根本无法施展出半分法力。从这万里高空猛然坠下之际,竟是毫无办法。冉倾珞一头月牙髻早在空气激流中被冲散而去,一头青丝便高高飘扬在空中,看着越来越接近的地面,史云扬一把将冉倾珞揽入怀中,身体一转,便转到了冉倾珞的身下。冉倾珞一惊,随即明白了少年的的意图,他是想坠地之际能让自己有一丝缓冲的机会,不过这幺一来,少年必定就是九死一生了。冉倾珞脸颊一红,便欲用力转过身来,可是却被少年紧紧抱住,一丝也无法动弹。
“公子,你...”
“别动,一人死总比两人死好。”周遭空气划过耳畔的声音如野兽般,史云扬只得对她喊道。
正待冉倾珞回答之际,却听到了一道哗哗的流水声。两人向身下望去只见一道宽阔的瀑布像一条飞天的白龙,咆哮着奔腾而下。还不待两人有所反应。便一头扎入了瀑布中,两人只觉得身体像是被什么力量重重的打击了一下,随即身体似乎被一只猛兽狠狠地按进了地狱之中。仿佛身上的骨头都在寸寸崩碎,一阵剧痛席卷全身,两人都是一口鲜血喷出,随即便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史云扬缓缓醒了过来。正待起身,只觉得浑身上下像是散了架,毫无力气,微微一动便是刀劈斧斫般的疼。随即又昏倒过去。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史云扬再次醒了过来。发现身上满是伤痕,仍然觉得疼痛无比。史云扬忽然想起两人落入瀑布中的场景,便强忍着疼痛坐起身来,就与去寻找失散的冉倾珞。
史云扬发现他醒来的地方是一条水流的浅滩,那水流十分湍急,简直就是一条小河。史云扬回头望去,哪里还看得见瀑布的影子,想来是落入瀑布中被湍急的水流冲了多远,到了此处。此处是一处一线天。两旁的山崖相对而立,高达千尺。向天上望去,只得见一线天空。谷中乱石凌立。水流拍击在石头之上,声音在山谷中回荡而开,清澈响亮。放在平时也能算做一大好景色,然而他无心多看。反倒是机警的环视着四周。
“不知道冉姑娘怎么样了,看样子应该是被冲到了下游。”史云扬想道,就欲去找。
史云扬忽然想起了什么,伸手向腰间摸去,发现渊离还在,于是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晃晃悠悠的向水流下游走去。
走了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史云扬看见一块巨石上夹着一块青色的衣料,他认出了是冉倾珞的。生怕她有何不测,便加快了脚步。没走多远,便在一个浅滩发现了冉倾珞。
史云扬走了过去,冉倾珞半截身子仍然浸泡在水中,脸色苍白,青衣上的血迹此时已被流水冲得淡去了不少。不过在河中杂物的碰扯下,已经变得有几分褴褛。
史云扬探了探她的气息,发现她仍活着,便将她抱离了水边。史云扬试着去掐冉倾珞的人中。可是仍不见她醒来,史云扬轻声叫了她几声,可是也不见应答。
“看来伤势不轻啊。”史云扬想到。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谷中本就光线不足,十分幽暗,此时这黑暗又是增加了几分。荒郊野地,总不能在此过夜。史云扬无奈只得背着她,向前方走去。
史云扬的身体本就很虚弱,再加上冉倾珞的重量,在这崎岖不平的山谷中,行走得十分艰难。短短的几个石阶,几滩浅水,少年都过得十分艰难。天色越来越暗,史云扬强打着精神,摸着路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史云扬忽然见到了月光,倒映在了一片清水上。月华如纱,史云扬抬头一望,原来已是深夜,他也已经走到了一片开阔之地,此地乱石已少,只残余着不少的沙砾和坑坑洼洼的浅滩。一轮硕大的明月挂在天际,将整个大地映照得如同幻境。史云扬看见不远处有一个小山崖,似乎可以当做落脚之处。便移着脚步,向那里缓缓走去。
那小山崖并不高,其实是一块从崖壁上探出来的巨石。表面十分平整,像一个小小的看台。史云扬登上巨石,将冉倾珞放下,汗珠早已浸透了他的衣物,在夜风中一吹,他突然感到背后一阵微凉。借着明亮的月光,少年转头向冉倾珞看去,发现冉倾珞整个青衫都被鲜血染红,顿时吃了一大惊。原来冉倾珞胸口上的伤口裂开了,此时正不断地流血。史云扬这才明白,原来自己背着冉倾珞的时候,背后的温热之感,不仅仅只是汗水。
史云扬此时似乎是忘记了身上的疼痛,迅速的起身,跑到了一处水潭边,脱下衣服,将衣衫浸湿,然后拿着水淋淋的衣服迅速地回到了小山崖上。
史云扬跪坐在冉倾珞身边,便欲伸手去解冉倾珞的衣扣。一瞬间,少年迟疑了一下,觉得此时去解一个姑娘的衣服,还是在人家浑然不知的情况下,似乎多有不便。不过攸关性命,却也顾不得那许多了。史云扬手心一握,下了下决心 ,便轻轻的解开了冉倾珞的上衣。
史云扬将浸湿的衣衫一拧,一股水花在月光下宛如水银散洒在冉倾珞的身体上。冉倾珞身上的血迹,便被轻轻冲去,露出了雪白的肌肤。在月光下,睡美人一般的冉倾珞正赤露着上身,冰肌胜雪,秀肩如云,一对如玉的娇乳上,两颗葡萄般粉嫩的乳尖随着少女的呼吸微微地上下起伏。宛如初春绽放的第一枚梨花骨朵。史云扬初见冉倾珞时,就曾惊叹过冉倾珞的美貌。饶是他定力甚佳,此时也不免看呆了去。
似乎是感觉到了水花的冰凉,冉倾珞身子微微动了一下,史云扬这才回过神来。他看见冉倾珞的胸口有一条很长的口子,伤口很深,血肉翻卷着。史云扬强压着身重的邪火,从上衣撕下一角,将冉倾珞的伤口,层层包扎起来。包扎之时,难免有些触碰,史云扬心中邪念翻腾,却都被他一一镇下。到后来,少年索性不去看,如此一来,又是极为的不方便,过了许久,方才替她包扎完毕。随即将冉倾珞的衣衫掩上。
事毕,史云扬一下子坐在石板上,这几下子大大的消耗了他的体力,仿佛比他走了这么远的路还要累。史云扬擦去了满头的大汗。随即跳下石板,去拾柴生火。
当夜,火堆还在噼噼啪啪的燃烧着。少年将衣服烤干,盖在熟睡的少女身上。便坐在火堆前,不断地往火里添柴,明月中天,史云扬看着阒夜中漫天点缀的繁星,心下只觉得无比的茫然。
他四天前从幽迷谷中醒来,像一个婴儿一般。可是短短四天,他却经历了生死之险,看到了一个村落的灭亡,还被强行塞给了一把剑,一个使命。史云扬转过头去看冉倾珞,少女仍在熟睡,此时血已止住,又好好休息了一阵,冉倾珞的脸上终于褪去了苍白,恢复了一丝血色。史云扬突然觉得眼前的女子真的是十分可怜,初见她时,她还是一个正在为族事忙碌的尔雅女子,一夜之间,上天却夺走了他所有的东西。他心中甚至浮起一念,要是她一直不醒来该有多好,那样她就不会感到失去家乡的痛,也不会忍受思念亲人之苦。
史云扬又往火堆中加了几根枯枝,火焰顿时就大了一圈。想到接下来要走的路,似乎十分漫长,追寻记忆之事似乎又急不得,就这般陪着冉倾珞去冒险,也算是一种新的活法。人行一世,光阴实在应当不虚度,如此行走于世间,也算是一种充实。
史云扬想象间,温暖的火光照映在少女的脸上,冉倾珞缓缓睁开了眼睛。手指轻微地动了动。便欲坐起身来。少年觉察到身后的窸窣声音,方才发现冉倾珞醒了。随即伸手去扶。
“冉姑娘,你...还好吧”史云扬扶着少女坐起身来,轻声问道。
冉倾珞正待答话,却发现贴身之处缠着一块布,低头一看,自己的衣衫还未扣上,露出了里面的半寸肌肤。少女随即明白了什么,脸颊立马变得绯红,便猛地推开少年,退到了石板一角。冉倾珞紧紧裹着自己的衣服,双手抱膝缩在墙角,眼角闪烁着就要流下泪来。
“你......”冉倾珞死死地盯着少年,眼神中充满了惊惧和警惕。一行眼泪忍不住扑朔而下。
“姑娘莫慌,小心伤口,在下见姑娘身受重伤,只得冒犯姑娘,替姑娘止血。但在下对天发誓,绝对未对姑娘做出越轨之事。”史云扬此时亦是被少女的反应弄得无比的尴尬。随即慌慌张张的解释道。
冉倾珞脸色羞红,一时间无言以对。在自己不知情的时候,自己的身体竟然就这样被一个并不熟识的男子看光了,其余之事更是不敢多想。不过冉倾珞也能感觉到胸口的疼痛,少年所言应是不假。一时间心中是无比的矛盾。
史云扬亦是无话可说,此时说什么话都显得多余。只得愣愣地站着。
“可否请公子转过头去。”冉倾珞羞赧的说道,说话间眼神丝毫不敢去看少年。史云扬呆滞的哦了一声,遂转过身去。少女这才慢慢的将衣扣扣上,整理了衣衫,缓缓地移动到火堆旁。
“倾珞多谢公子救命之恩。”言罢,微微颔首,表示谢意。眼神却仍是飘忽不定。
史云扬转过身来,见到冉倾珞对自己已经没有那么大的敌意。心中尴尬的感觉稍稍落下。史云扬轻轻摇头,说道:“救人所迫,实是不得已,还请姑娘见谅。”
史云扬忽然觉得这样说会有不妥,两人似乎又会陷入尴尬。随即话锋一转,问道:“姑娘现在可有觉得那里不适?”。
冉倾珞羞色未退,身形侧坐,故意的稍稍远离火堆,将脸隐在火光之后。说道:“尚无大碍,公子...不必挂怀。”
“那便好”史云扬又将一根柴丢入火中。随即将视线转移开去,看着漫天星河。
“今夜天河长流,众星拱月,景色正好。”少年说道。
冉倾珞转头一看,确实很美,一道银河从天际流过,漫天的繁星缀满了星空。一轮皓月在天空中散发着朦胧的光,显得十分幽静。景色虽美,可冉倾珞却无心去看,以前这个时候应该是母亲在给自己讲着奇闻轶事吧。而如今,在这荒野之外,母亲却在何处。想到伤心处,不免又落下泪来。
“犹记故里芦笛音,今朝难闻怨调明,
星河无意扰绪乱,明月有心照孤零。”
冉倾珞缓缓吟道,声音却是逐渐的颤抖起来,那最后一句,几乎是哭出来的。
“冉姑娘,节哀吧。有伤在身不宜过度伤怀。”史云扬摇摇头喟叹。安慰道。
“倾珞明白”,冉倾珞点点头。
“在下唐突,姑娘心中剧痛,也许任谁都无法释怀。不过种种因果已如逝水,再也不可返回。就如漏刻之水,决无流回之理。姑娘看此星空,只因心中伤感,才会觉得孤寂。可星空永不会变,只决于你如何去看。来日方长,姑娘身上所担之事,十分繁重。请不要太过耽于往昔。”少年凝视着夜空,对冉倾珞说道。
冉倾珞听得他如此说道,顿时觉得心中一暖。似乎那悲伤在少年的话间猛然决堤,悲伤的洪流传遍全身,情绪倾泻之后,只觉得似乎没那么心痛了。少女便用衣袖拭去眼泪,点点头。柔声说道:“多谢公子,倾珞心中好受多了。”
“公子接下来欲往何处去?”冉倾珞问道。
史云扬将目光收回,看着冉倾珞,说道:“在下答应了令堂,会护送你和这把剑到南疆,在下不会食言。”
“在谷中之时,就蒙公子多番出手相助,之后更是数次挽救倾珞姓名。一直连累公子,倾珞心中不安,南疆一行,不敢劳烦公子。”冉倾珞咬咬牙,静静的说道。
史云扬摇摇头:“如今我已不记得往事,除了令堂托付之事,我也没有其他事可做。就这样和姑娘一道,多少也算有个照应,说不定还能寻回往时记忆。”
冉倾珞看着史云扬的眼睛,心中觉得十分温暖。认识少年不过短短四天,可是她忽然觉得,眼前的人变得十分可亲。
“好,便依公子所说。不过,既是同路,今后相处的时间自是很多。公子不必拘礼,就叫我倾珞吧”。少女轻声道。
少年点了点头。
不知不觉,月已偏西,两人就在这天幕下,相对而坐,一直聊到了后半夜。星河已淡,明月挂到了山崖上,忽然一只狼的身形出现在月盘中,化成一道剪影。一瞬间又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