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指腹擦拭掉脸颊上的晶莹,低声絮絮:“怎么哭了?”
可能是发烧的缘故,小姑娘面色潮红,像被雨淋湿的桃花。
脆弱、无助,简直是橱窗里的娃娃,力气大一点碰就会坏。
裴骁南伸手,用手背贴了下她的额头。
下一秒,他皱了皱眉。
温度很烫。
幸好这个临时落脚点有一些药物,尚可缓解燃眉之急。
裴骁南匆匆出门前叮嘱了句。
“张姨,如果人醒了,记得让她把药喝了。”
天色刚破晓,云雾缭绕,海面之上的天际镀了层浅金色。
他驾轻就熟进到附近的半山腰,确保四周无人后拔出原来的卡,给通讯工具换上新卡,同时兼具加密反窃听功能。
由于情况有变,裴骁南必须得及时跟上级组织联系。
滴了几声后,电话那头很快有接头人接起。
裴骁南神情严肃:“资料查到没?”
林维泽回复道:“时晚寻,籍贯是在江城,毕业后在临城日报社工作,是名记者。”
“时记者。”他低笑一声,声线在通话里摩挲着几分颗粒感。
小姑娘反应很灵敏,而且是误入,他大概猜得到身份。
果然跟他的猜测相差无几。
林维泽调整了耳麦:“等行动收尾,我会安排专人把她接出去。”
裴骁南很轻地应了声。
“以及……抓捕行动继续? ”林维泽在等他的判断。
“暂时不要。”
裴骁南很果断:“最近齐弘生对我的态度像是起了疑心,行动暂时往后延。”
无论是泳池边他的那番话,还是西佧的试探,都提醒着裴骁南——
此刻收网并不是最佳时机,只会打草惊蛇。
林维泽郑重开口:“明白,注意安全。”
“娜斯佳已经到西城了,想必会耐不住性子先来找我。”
他知道齐弘生也肯定会暗地关注这件事,那就逢场作戏试试看。
“我相信你的判断,而且……之前那批交易跟她脱不了干系。”
裴骁南眸光微动:“她人到了,你们就开始行动吧。”
半刻,山林后再次恢复寂静。
时晚寻醒来后,时间将近中午。
窗棂外的阳光照耀在吊兰上,叶子葱郁,生机勃然。
她只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冗长的梦境,像是走马灯,怎么都醒不来。
半梦半醒间,似是有冰凉的触感贴上她滚烫的额头。
宛若雨后的月光,令人莫名贪恋。
直到撑着手肘起身,她才注意到门外晃过一个人影。
裴骁南拿过来一个纸杯,里面盛了半杯感冒冲剂:“先喝药。”
明明是命令的话语,可嗓音像是凛冽清泉渗入心头。
时晚寻怔怔接过水杯,又见他从铝箔捻出来一粒胶囊。
她发着烧,脑子宕机反应慢,愣着没动。
裴骁南哂笑一声,目光冷柔:“等我喂你?”
她当然没有多余的心思,也不想让两人的关系陷落到尴尬的境地。
一口气喝完冲剂和胶囊后,她禁不住拧着眉头。
这药比她想得还要哭。
她从小生病怕苦,妈妈还会给她喂蜜饯。
喝完药后,时晚寻唇缘泛着潋滟的水色。
“很苦?”
“还好。”
他躬身,眼眸深沉:“张嘴。”
一颗糖喂到唇边,她下意识含住,清甜的荔枝味儿瞬间溢满口腔。
男人的指尖摩挲着唇峰,方才她伸出的舌尖扫过指腹,弥留的痒意让裴骁南眼眸一暗。
“我下午要出去一趟,药别忘了喝。”他看了眼说明书,交待说,“一日三次。”
……
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后面几天,时晚寻调养身体的同时也再没见过裴骁南。
傍晚,她踱步到厨房,想到冰箱里还有张姨囤的面条,便想下厨给自己简单做一餐晚饭。
锅里的水煮沸后,她下了一人份儿的挂面。
引擎声适时响起,黑色路虎停在别墅外。
裴骁南走进客厅便问到了厨房食物的香气。
倒是难得在这栋别墅感知到几分烟火气。
他以为是张姨在做饭,踱步过去才看到小姑娘姣好的背影。
她挂着简单的围裙,恬静居家,勒出的腰身几乎一只手就可以圈过来。
时晚寻对他的出现有几分意外,又旋即礼貌开口:“裴总,我刚煮面,你吃晚餐了吗?要不要……”
“还没。”
不仅没吃,下午的酒局让他胃里现在莫名有几分烧灼感。
破开那点儿生疏感,她温吞道:“那我也给你煮一份,如果你饿的话,就一起吃吧。”
如果对这位裴总的善意能让他发点善心,早点儿放她离开,也算是笔划算的买卖。
厨房的空间不算狭小,可裴骁南一来,她总是能感受到身后的一股强迫感。
男人身影高大,倚靠在流理台边,容色倦冷,慢条斯理地端起水杯抿了几口。
两人谁都没说话,可就是无端让她没办法集中精神盯着锅里的面,连空气都变得燥热。
时晚寻动了动唇:“煮面还要几分钟,去客厅等就好。”
“没什么我能帮忙的?”
“暂时没有。”
“……”
不过裴骁南也没走得太远,他站在厨房门口无所事事,眼神凝视着那道昏昧灯光下的单薄身影。
又自嘲地轻笑了声。
温柔刀,才最是要人性命。
两碗面摆在餐桌上香气四溢,算起来这还是两人第一次一起吃饭。
裴骁南吃了几口,发觉面条味道也不错。
虽说他不重口腹之欲,但着实没料到她会把看起来寡淡的清汤面做得味道十足。
时晚寻吃得很慢,中途似乎是烫到了,她伸出殷红舌尖,眼眸氤氲着水汽,
裴骁南眯了眯眼,想到她吃糖时唇齿触碰到手指的触感。
喉头一阵干涩。
他又不动声色地给她递过去一杯凉水,说:“吃慢点儿。”
“嗯……”
时晚寻涨红着脸色答,喝完凉水,舌尖的烫灼感才消解下去。
夜间,西城又下雨了,相比前几次,这一回的天气可谓是狂风骤雨。
黑夜浓稠,卧室的窗户被吹得震颤作响,海浪涨潮的汹涌声也愈发激烈。
雨声扰得她思绪很乱,时晚寻尚未入睡,看了眼空空的床沿。
刚裹紧了被子,结果床头灯一熄,整个房间霎时间陷入黑暗。
看起来是停电了。
暴雨如注的氛围,更加剧了她心底的不安感。
时晚寻从抽屉里找到蜡烛点燃,她想去到一楼客厅缓解一个人待着的恐惧。
不远处的沙发上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飘摇不定的烛火,让她的视线尚不清明。
只能影影绰绰地看见男人黑色的额发覆在硬挺的眉骨上。
裴骁南躺在沙发上,浴袍松散,硬朗的下颌线下,可以明显看到嵌在脖颈间的红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