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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色空濛,苍山玉翠,雨势越来越大。
    山上的云雾雨来势汹汹,细雨砸在舒展的绿叶之上,洗礼掉凡世的所有尘埃。
    她双瞳湿润,眸子也像飘入了细濛的雨丝,却还是一个劲儿地想替他遮风挡雨。
    小姑娘用一只手圈在他的脖颈间,另一只手则是堪堪遮住他的发顶。
    收效甚微,也是摆明了不想让他被雨淋。
    裴骁南没办法让她冻着淋雨,便把身上的衬衫脱下,只留了内里的一件短袖。
    衬衫罩在她头顶,闻得到清新的雪松香气。
    经过雨水浸透,仿佛形成了一个包裹的磁场,让她全身心沉浸于他的气息。
    两人的步伐较慢,而西佧早已在两人之前下山。
    没办法,眼看雨要下得更大,裴骁南只能在半山腰这里停下来。
    本来想在廊檐下躲雨,可能是常年失修,屋顶甚至在漏雨。
    细雨斜风,寒意沁透到骨子里,她整个人如同泡在冬日的海底,冻得发颤。
    深山之中,又快到黄昏时刻,天色灰暗,光影将他的背影切割得支离破碎。
    再往前走了几步,眼前才浮现出一座山间木屋,门外的阿婆正好在倒水。
    裴骁南走过去,用当地的语言跟阿婆交流了几句。
    大意是说他们是来这儿拜佛的,没想到雨下得这么大,能不能先在她这儿躲躲雨。
    阿婆长相慈蔼,看两人长相不俗,笑了笑便同意了。
    木屋内一切简陋,只有基本的生活用品,看样子是阿婆一个人独居。
    阿婆年纪大了,身形还佝偻着,拿出两个干净的茶杯放到低矮的桌上。
    “下这么大雨,别冻坏了,先喝点热茶吧。”
    时晚寻接过茶杯,眼睫上挂着几滴雨珠:“谢谢阿婆。”
    阿婆打量了两人几眼,叹了口气:“这地方比你们想象得要危险,如果是来玩的,一定注意安全,早些回去吧。”
    裴骁南知道阿婆是好意,也没解释什么:“知道了,多谢您帮忙。”
    “等雨停了,我们再下山。”他偏过头,眼瞳黢黑,也像是汲着一汪深水。
    时晚寻明显注意到了。
    男人身上的衣服全被淋湿了,雨滴簌簌往下,整个人清透中含着几分不羁。
    她细眉轻拧,问道:“你要不然先把衣服上的水渍拧干?”
    阿婆这里也没有供他们换洗的衣物,只能拿来一条毛巾供他擦拭。
    下一秒,裴骁南双手交叉,直接将短袖脱了下来。
    时晚寻愣怔着,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她咬着下唇,捂住眼睛,浑身躬身如一只虾米。
    这男人……怎么做什么都雷厉风行的?
    裴骁南拧干短袖的水渍,又用毛巾擦拭着薄肌上的水珠。
    他轻嗤一声,嗓音喑哑:“害羞什么?又不是第一次看了。”
    话是这么说,但每次直白对视上都会让她心弦一颤。
    “你不要暴露得……”
    “这么突然。”
    她垂着脑袋,不自在地捏着指尖。
    “行,下次提前跟我们小夜莺说一声。”
    他答应得倒是爽快。
    就是也不知道哪里来得下一次。
    时晚寻捧着茶杯取暖,乖巧地喝着杯子里的热茶,唇色泛起些微殷红。
    她脑后的发丝松散着,湿润的发尾弥留在莹白的锁骨,像一弯勾月。
    眼前的光线被他的身影挡住,时晚寻迷蒙地抬眼看他。
    男人拢着她发丝,拇指的茧子轻轻摩挲过锁骨的位置。
    她这才看见他手上的发圈,看样子裴骁南看出来了黏腻的发尾让她很难受,干脆起身给她扎头发。
    “你这发圈哪儿来的?”她的神色相当疑惑。
    裴骁南不咸不淡地答了句:“自然是从你这儿拿的。”
    “酒店那一晚,东西掉我那儿了。”
    时晚寻不禁想到那回在黑暗里,他故意让她过来捡发圈的事儿。
    他眉骨微抬,似笑非笑道:“再说了,你的发圈不都是老子买的么?”
    来西城后,她需要什么就跟张姨说,后来列了一份清单,把自己缺的生活用品全写上了。
    没过几天,东西就已然准备齐全。
    她以为是张姨帮忙着准备的,没想到他连这么细微的事情都会亲力亲为。
    时晚寻勾唇轻笑着,觉得心脏也像被温水泡着,足以让她卸掉所有的防备。
    脑后的发丝被他拢成一束,裴骁南的动作不甚熟练,也怕弄疼她,所以扎的时候力道不大,最后的成品就是个歪歪斜斜的低马尾。
    大抵是底子好,就算这样,也看着不滑稽,反倒给她蒙上一层低龄感。
    距离雨停不知道还有多久,两厢静默着,时晚寻还攥着那一条玉佩,红色的吊绳在她白皙的指间摩挲着。
    脑海里却开始不可抑制地回荡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最后眼神不可自抑地停留了他轮廓分明的侧颜上。
    “裴骁南。”她轻声唤他。
    摇晃的灯泡之下,男人眉骨挺刻,凿如远峰,肤色被镀上一层暖色调,眉眼间冰雪的锋芒也像被一点点侵占、消融。
    他神色微顿,声线偏沉,很轻应了声,等着她的下文。
    “我是不是没有跟你说过我为什么要做记者?”
    裴骁南虽惊讶于她会突然间提出这个话题,仍摆出一派洗耳恭听的模样。
    “我家里有人是警察。”她轻飘飘一句话,随着山间的雷电落下。
    他笑了下,似乎并没有感觉很意外:“专抓我这样的坏人?”
    其实真正的毒枭应该是忌惮的,听了之后可能会杀人灭口也说不定,但是裴骁南没有。
    他喝着杯子里的水,神色平静,眼眸无波无澜。
    时晚寻觉得在这一场风雨中,她的倾诉欲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也像是撕开一道口子,对一些隐匿于海面之下的事情不再回避。
    “总之我小时候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但发生了一些事情之后,我就想,世界上没有人要走的路总要有人去走,能让封存的警号再次启封,延续那一份荣耀也没什么不好。”
    她只是觉得很惋惜。
    小时候的自己还不懂事,对父亲甚至是埋怨的,他很久没回家,想要抱自己姑娘,她都会躲得远远的,跟个陌生人一样不理解父亲。
    她应该多抽点时间陪陪他的。
    以前,她的生日爸爸都会记得,每一年都会为她准备礼物。
    时振云就像变魔术一样,次次都能给她创造惊喜。
    甚至稍一回想,父亲的那些话现在还萦绕在她耳边。
    “阿寻,要好好学习,爸爸不能给你那么多的陪伴,但一点儿不比别的爸爸爱你爱得少。”
    “爸爸也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一定要乖乖懂事,在家不要惹妈妈生气,知道吗?”
    “……”
    可惜时振云去世后,她再也没体会过被人热切地爱着是什么滋味。
    妈妈在临城改嫁,组建了新的家庭。
    苏茹有了新的生活后,整个人的重心就像地球仪发生了偏转。
    少女被丢到一间租的房子里,没有跟新家庭一起住。
    因为苏茹说新家庭的小女孩儿很霸道,所以只能委屈她先在外面住,保证得空一定会过来看她。
    那时候的时晚寻,到底也只是十五岁的少女,不能理解成人世界里的利益取舍。
    难道她就不是妈妈的亲生女儿吗?
    难道妈妈曾经那么爱爸爸都是假的吗?
    是不是只有她还记得爸爸的生日、忌日,每年都会跑到烈士陵园去献花?
    ……
    苏茹对她的情感是偏执的,是病态的。
    少女永远记得,有一回苏茹跟新的家庭发生了矛盾,过来照顾她时,说了最过分的话。
    苏茹歇斯底里地说,是她害死爸爸的,她应该一辈子活在这种阴影之下。
    那时候她觉得这个世界没有人爱自己了。
    神明从来没有偏爱过她。
    裴骁南看出她眼底的动容,将气氛拉回了一点:“如果你当了警察,那现在应该变成你来抓我,是不是?”
    “你现在想抓也可以,我会在你面前——”
    他弯着唇角,故意将手掌搭在她的发顶上揉了下,薄唇轻吐道:“束手就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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