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喻安清楚,自己是见过她的。
姬家小姐,姬冰玉。
他在心里骂过她蠢,嘲弄过她的软弱,冷眼旁观过旁人给予她的所有难堪。
谢喻安从未想过有一天,竟会是懦弱无能的姬冰玉在自己被所有人放弃时,孤注一掷地拉住了他的手。
在这一刻,谢喻安没力气去想姬冰玉为什么会有一艘船,又为什么会出现得这样快,他只觉得在这一刻的姬冰玉像是一个真正的天神。
不是寺庙里泥塑的菩萨,不是传说中无悲无喜的漫天神佛,不是那些用钱就可以请来的高修为道者。
而是小小的谢喻安在六岁时,偷着在狗洞里捡到的、被人丢弃的破烂话本上的神仙。
那一晚的梦中,谢喻安第一次有了“神仙”的概念。
救苦救难,普度众生。
她会脚踏七色云彩,身披金甲圣衣,在他被所有人遗弃时来到他的面前,对他说——
“你这样不行啊,怎么能一点挫折就被打倒呢?”
姬冰玉俯下身,疑惑地看着一直凝望着自己的谢喻安,旋即了悟,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兄弟,你得支棱起来啊!”
谢喻安:……
他面无表情地从小舟上直起身,垮下脸。
谢谢,梦醒了。
第9章 呐呐呐呐呐
“咦!快看!那浪前似乎有个人?”
一位眼尖的弟子错愕地惊叫了起来。
他原本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眯着眼大着胆子又往前走了几步,才确认自己没看错。
真的是个人!
“老天爷啊,快让我看看!”
“那是谁?!挡在浪前,他不要命了吗?!”
原本还侧对着众人,在思考推谁出去的轩辕焚天一怔。
他下意识回首望去。
果然,那些弟子没有乱说,在大约距离他们二十多米处,有一人立于那巨浪之前。
衣袂飘飘,身姿挺拔,即便看不出神情,也能想象到她的表情是何等坚定。
是的,不是“他”,而是“她”。
这是个女人。
轩辕焚天下意识皱起了眉头。
他的心里有一些不舒服。
在轩辕焚天的印象里,人——特指女人,是绝不该做一些冒险出格的举动的。
她们可以娇俏可爱、可以天真烂漫,甚至可以恶毒阴险、满腹算计,但绝不该——或者说绝不能抢了男人的风头。
这样出格的女人,轩辕焚天并不喜欢。
他压抑住心底的不悦,拍了拍身旁挽着他手臂,刚刚站直身体的雁流苏:“我去看看。”
雁流苏美眸流转,心中算计着该如何继续黏在轩辕焚天身边,面上仍是一派温柔:“轩辕哥哥小心些。”
轩辕焚天点点头,抬起脚——
没能抬起来。
不知何时,他脚下的水面竟是凹陷下去了几寸,堪堪遮住了他的脚腕,如同踩到了泥沼之中。
轩辕焚天的动作有片刻凝滞,再次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抬起脚——
抬起来了一只。
他故技重施,又试图抬起另一只。
成功了,但先前那只脚再次陷落了下去。
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愚蠢的举动,轩辕焚天的脸色微微发黑。
……
“噗嗤。”
灵霄舫的花长老笑了出声,她看也不看旁人,只对着鹤中仙道:“不知这浮生海中可有玄妙?”
鹤中仙言简意赅:“欲望越深者,罪孽越重。取自‘万千浮生,深陷泥沼’之意。”
有一蓝衣弟子感叹:“红尘碌碌,众生皆苦啊。”
他身边之人点点头:“是啊,困于浮生,难得自由。”
容清垣轻笑:“倒也未必。”
清源道人抬头瞥了自家弟子一眼,缓声道:“天衍四九,总会留一生机。”
被带来的弟子们似有所悟,又不太明白,底下的声音逐渐嘈杂,开始起了争论。
纷纷扰扰,一如人世间,从未变过。
不过有一点,众人的想法皆是一致。
他们都迫切地想要知道,那个胆大妄为挡在浪前的人究竟是谁。
随着水镜的推移,那孤身站在巨浪前的人影越来越清晰,直到最后那一刻,所有人都见到了她的面容。
望着那几乎超脱于尘世之外的美丽脸庞,有弟子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竟是她?”
是姬冰玉。
又是她。
不知为何,几位长老心中在除去略微的惊讶外,竟是莫名生出了“本该如此”的尘埃落定之感。
一片弟子们的纷扰嘈杂之中,长老们谁也未曾开口,只安静地看着这个小弟子。
孤身一人挡在浪前,她又是要做什么呢?
……
水镜内·
姬冰玉同样并不轻松,天道法则造出来的船被它命名为“一叶扁舟”,顾名思义,就是船很小。
和当年□□空间非主流的心一样小,只能堪堪容纳一个人。
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姬冰玉将那个被她救了的弟子放在船上。孤身站了起来。
[你先前说的话没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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