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衣裳都被湖水浸得湿透,风一吹来,她便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说实话,这滋味不好受。
江琬倒是有意学一学自己前世在电视里偶尔看过的,某些高手用真气烘干衣裳——奈何她这身真气属性偏阴凉。
她搬运了好一会儿,也只是四肢回暖,不再惧冷。
至于真气烘干衣裳的效果,嗐,被风吹得半阴干算不算?
江琬深深感觉到,便宜爹给选的这个竹涟水房,就是为了限制她乱跑吧?
没错,一定是!
“*%……”不行,好歹这爹还不坏,忍了吧,先别骂。
而此刻被江琬暗中念叨的清平伯,却是在皇宫里跟永熙帝磨了半晚上嘴皮子,才终于心满意足地告退。
不容易啊!
永熙帝是大周开国以来的第二位皇帝,先帝成祖仅在位五年,便因暗伤去世,后永熙帝继位登基。
因而可以说,大周从开国时的百废待兴,到如今的国力渐起,有此长进,多半也还是永熙朝之功。
这位皇帝陛下的锐意进取之心,便也格外强烈些。
也正是因此,才给了清平伯劝说的口子。
永熙五年,皇帝设置了丽正书院,有汇集天下贤才,为君所用之心。
这个丽正书院,刚开始建立的时候,其实是有些类似于皇帝的秘书机构的。
但后来随着科举制度的运行,民间书院又兴起,永熙帝便开始觉得,皇家不能没有一个足以在天下书院间立于领袖地位的书院。
于是丽正书院渐渐开始收纳勋贵士族子弟,职能则从皇帝的秘书机构,缓慢向着传经授道的学馆方面兼容。
可这又有了一个问题。
正所谓鱼与熊掌难兼得,丽正书院既要做皇帝秘书机构,又要教书育人,长此以往,它名声有了,地位有了,可混乱与是非也有了。
随着民间书院的百花齐放,如此一个不尴不尬的丽正书院,连摆清楚自己的位置都难,又何谈领袖群伦?
有了问题,就得解决问题。
于是永熙帝召集群臣,又再三商议,终于决定复开前朝国子学。
当然,尽学前朝是不成的,前朝可以学,进步也还得有。
于是永熙帝再改一笔,国子学更名国子监,其下更设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律学、书学、算学多个分部。
这个是已经定好了的,只等明令颁布。
到时候,原先在丽正书院上学的许多勋贵士族子弟,也会转到国子监去,再分科求学。
而清平伯想要劝说永熙帝的则是,此前因为分歧,而一直难以议定的女学增设之事。
关于要不要在国子监增设女学,这一点永熙帝自身也在犹豫。正因为他本身没有明确的倾向,臣下们争论起来,便也更加难以定论。
清平伯原先对这个是不太在意的,却不料人到中年了,冷不丁还蹦出一个十三岁的女儿来。
这个女儿还不太好管。
于是清平伯思来想去,暗下定计。
不成,国子监这个女学必须得开,不但要开,还得尽快开!
尽快开的最佳方法,只有说服永熙帝。
清平伯于是再度趁夜进宫,跟皇帝陛下洋洋洒洒,引古论今。
真是,自个儿读书写文章都没这么认真过。
不,自从他弃文习武,就再不曾如此引经据典,文采飞扬了。
永熙帝最后都快被他给说晕了脑袋,末了只能感慨:“继庸啊,你这私心未免也太重了。你家小娘子这一寻回,你都成女学先锋了。如此显形迹,是否不好啊?”
清平伯振振有辞:“陛下,东汉邓太后还曾亲召皇家与贵族女子入学馆读书,男女混学,从不避讳。她亲任教授,更言,女子不学经,贻害五代矣!”
“邓太后一介女流尚有如此胸襟,陛下辟新除旧,功盖三皇,又岂是邓太后可比……”
眼看他张口就来,又要滔滔不绝一番。
永熙帝简直心悸,连忙叫他打住。
“回头再上一封奏折,朕这里是准了,台阁诸位能否被说服,到时还看你的奏折。”
赶紧滚!
清平伯哈哈一笑,告退离去。
多大点事儿?
谁家里还能没个小娘子了?
真至于这么三番五次的折腾个没完吗?
还不是大家都想暗争个一二三?
读书人的事,不就是都想要个名声,再由这名声划分个利益嘛。
得了,还得咱莽夫来定乾坤!
夜色茫茫,清平伯踏着风,还要纵穿镐都,再去羽林军营区。
而清平伯府的院墙外,一般不容易的江琬借着望气术终于躲过府中护卫的交叉巡逻,运起轻功身法,翻墙出了清平伯府。
简直是爆肝在挣自由点!
唯有庆幸夜色深浓,这种损形象的事儿不必现于人前。
总之,甭看江琬现在还是颗豆芽菜,其实她也是很爱美的。
形象不够好,那就得风度来凑。
再养一养,咱还得形象风度两手抓,谁还不是个绝色美人了呢?
江琬溜出了高墙,便认准一个方向,沿着墙侧的阴影,快步从巷中往外走。
清平伯府坐落在镐都东北边,胜业坊一带。
因四周皆为勋贵高官府邸,只见坊间巷道无不深远,院墙无不高大。
江琬全力运行岫云术,又走过一程,忽闻前方似有喧闹人声。
这深更半夜的,竟有人吵闹?
江琬不由放慢脚步,再一听:不对,这哪是什么吵闹声,这分明是,街市叫卖,行人来往的喧嚣声啊。
什么情况?
又听了片刻,江琬才终于弄明白状况。
原来,西京镐都每逢初一十五,竟都是没有宵禁的!
而今日,正好是十月十五。
是她土包子了,建州城宵禁,不等于镐都也宵禁不是?胜业坊一带安静,那只是因为高门居处,管理严格罢了。
江琬脚下便快速动了几步,再一转折,眼前骤然一亮。
只见灯火璀璨,楼阁亭台,行人攘攘,街市辉煌。
这是人间吗?
是,你闻这人间的烟火气。
这是古画吗?
不,虽然跨越了不知是否千万重的时空,可这一切,仍然也都是真实的。
江琬漫走了几步,听旁边一个摊主喊:“小娘子,可要这傩戏面具呀?”
她转过头,正欲答话。
却见街那边,一道身影,峻拔清寂,缓步走来。
他手持一支玉笛,脸上戴着半截面具。逆了人群,缓缓地,就像是与整个世界的热闹都格格不入般,行走在街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