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刘永贵,他大大方方,该客气客气,该掉脸掉脸,整得刘永贵摸不透他的脾气,只隐隐觉着今日最好别惹他,试探性地陪着笑脸嘻嘻哈哈。
“你们真是的,咋不叫我?我来也只是讨杯酒喝、讨根烟抽嘛……”
“没有。”秦伟忠打太极,“种玉米你们是主力军,如今严队长不在了,新的队长又没上任,我和丫头的这种小事哪里敢打搅?”
“成亲哪里是小事……哦,不,不是,认契认契,说错了,这可真是咱们屯子上的美谈啊!”
听到这话母老虎杨素娥白了她爷们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嘁!张嘴胡诌,啥美谈?简直丢死个人!”
“人家好好的摆酒咋就丢人了?你个猪婆娘莫在这儿瞎掰!去去去,敬杯酒跟老子回去!”
“我不!我来了饭都没吃一口,走个卵?咋地?那小贱蹄子给你灌了迷魂汤了,处处维护她!”
“哪有?”刘永贵眯缝着眼,远远打量正招呼着乡亲的丁小琴感慨万千,“你们瞧,这小琴丫头真是长大了越发水灵了哈~那身段,啧啧啧,前面凸凸的,后头大大的,好生养,兄弟你真是艳福不浅呐!”
说完意味深长地拍了拍秦伟忠的胸口。
母老虎杨素娥一看到刘永贵色咪咪的模样,一听到他夸丁小琴,揪着他耳朵问道:“你也想开荤?”
刘永贵当然想,不但想还做了。那次若不是秦伟忠“营救”,他已经在废窑洞把丁小琴强了。
到口的鸭子飞了,还眼见鸭子越来越肥美,他心里那个悔哟!他恨死秦伟忠了!
认契?想日他看上的女子?做梦!他今日纠集他婆娘上门就是要来找秦伟忠的不痛快。
“谁不晓得认契就是个幌子,实际上两个人……那啥那啥……”杨素娥被当枪使了,替她爷们把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哎哟哎哟,你给老子收手。”刘永贵窃喜,表面上装痛直叫唤,惹人纷纷投来目光,“你说的那啥是哪啥?”
“还有啥?就是男盗女娼呗。”
杨素娥口无遮拦,当着众人的面数落秦伟忠与丁小琴的关系污糟。
“我让你乱嚼舌根!”刘永贵反手就是一巴掌打在杨素娥脸上,直接把她打得转了好几个车轱辘。
也是舍得下手,掌掴使得这场戏精彩纷呈,来吃酒的人无不朝两口子看,哪里还管仪式不仪式的,恨不得拍手叫好。
上演完全武行,杨素娥又开始唱一曲窦娥冤,呜呜咽咽。
只见她趴在地上留着假惺惺的眼泪,控诉刘永贵如何被丁小琴勾引,势必要把认契搅黄不可。
丁小琴气得脸通红,叉着腰一句话都不说。她倒想冷眼瞧瞧还有啥花招他们耍得出来。
两口子一个红脸一个白脸配合得天衣无缝,说来说去无非想把骂丁小琴的话一股脑全倒出来给屯子上的人听,搞臭她的名声。
可恶的是有“捧哏”一唱一和,丁小琴大伯、大姑、堂哥、表妹,时不时接母老虎的话,好让她骂丁小琴骂个痛快。
丁小琴忍无可忍,转身去灶屋取来菜刀,准备发飙。
像上次,耍割猪草的镰刀她把母老虎杨素娥的发髻给砍了下来,这次……
这次菜刀被秦伟忠一把夺下。
“我来。”他铁着面冷冷地说,“这是爷们该做的,婆娘后头去。”
“丫头也能做,大不了鱼死网破。”
“死什么死,该死的还没死呢。你去找阿婆。”
“找阿婆?”
“嗯。”
“哦~我知道了。还是叔脑子快!”
说罢兵分两路,丁小琴在席间寻到了吧唧吧唧啃鸡脖子啃得欢的耆老——阿婆,说要孝敬她。
而秦伟忠则提着菜刀不由分说一刀劈在了放贡果的桌子上。
老木桌子是后山小屋里的那张,上头本要摆放一尊菩萨,不过因为乡里不提倡,便只摆了些瓜子、花生、枣子和猪肉冻、花馍啥的充门面。
这一挥刀,刀直接剁在了老木桌上立了起来。贡果在盘子里震了几下,好些洒到地上引得娃娃们哄抢。
刘永贵两口子见秦伟忠这架势,不知他要动真格还是装腔作势,嚣张的气焰稍微收敛了一丁点儿,停止了污蔑。
做捧哏的亲戚见状,缩回脖子老老实实吃席,不再言语。
唯独杨素娥眼见大家伙儿全都被秦伟忠的一身杀气吓得偃旗息鼓,顿觉憋屈,准备大放厥词,却被刘永贵拦下。
“好汉不吃眼前亏,瞧他那样子,爱极了小琴婆娘,已成疯狗。待会儿咬了你,老子可不帮你。走,咱俩吃他一顿好的,也对得起刚给的礼金了。”
“死鬼你还送了礼金?!”杨素娥听到自家“出了血”,气急,“你就是想补贴那骚狐狸是吧?”
说完母老虎本性难改,对着刘永贵的脸又是一顿挠。秦伟忠还没出手,两人已经再次大打出手。
于是秦伟忠默默拿刀削了几根黄瓜给娃娃们一人一截咬,一边冷眼旁观,一边招待宾客。
“叔,取来了。”丁小琴端着搪瓷脸盆小心翼翼步了过来。
秦伟忠啥都没说,只朝两口子抬了抬下巴。
丁小琴心领神会,碎步靠近,刘永贵见丁小琴摇曳生姿款款而来,不自觉两眼放光,面露馋色。
母老虎七窍生烟,上来就要给丁小琴两个耳刮子,岂料丁小琴先发制人,端着搪瓷脸盆朝两人泼水过去,臭得两人哇啦啦怪叫。
“哎呀你们别打了。”丁小琴故作劝架,忍笑道:“天气这么热,阿婆的洗脚水可以让两位冷静冷静。”
一听是阿婆的洗脚水,还灌了点进嘴巴里,两口子急得团团转,不断吐着口水。
“啊呸!我去你娘的!”
刘永贵抹了把脸就往门外奔,后头的杨素娥大喊大叫道:“死鬼你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回屋里洗澡!”
“等等我!”
“等你个鸡巴!老子被你害惨喽!”
杨素娥骂骂咧咧往门口追,回头恶狠狠地对丁小琴说:“小婊子你等着!”
就因为这句话,因为“小婊子”叁个字,她被秦伟忠提着菜刀追了八个村,吓得躲在肖家嫂子的柜子里才躲过一劫。
等秦伟忠从肖家回来已经日暮西垂,席上乱七八糟,宾客也走得差不多了,只有几个小娃娃流连忘返,在捡地上、桌上的零散瓜子花生吃。
“丫头!”秦伟忠四处寻人,可不见丁小琴的身影,“难道生气了?”
他知道今儿个的认契算是彻底被搅黄了。可搅黄归搅黄,人呢?
秦伟忠看到阿婆偷了个花馍从灶屋颤颤巍巍走了出来,忙上前问道:“阿婆,小琴呢?”
阿婆耳背,他只能又高声问了一次。
“姐姐跟癞痢头走了。”答话的是肖家的小娃娃。
“癞痢头?”秦伟忠一时想不起来癞痢头是谁,“叫啥名儿?”
“不晓得。”
“长啥样儿?”
“像秃驴,但比秃驴丑。”
癞痢头、秃驴,屯子上不会有第二个人同时拥有这两个特征。
“是张叁癞子……”秦伟忠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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