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寒枝疲惫地摇了摇头:“白发人送黑发人,外祖母一定很是心伤。我不想看见外祖母明明难受却还在我面前强打精神的样子。”
她缓缓上了马车,里面铺着蜀锦的软垫,檀音端过来一杯上好的湄潭翠芽,叶寒枝浅呷了一口,竟然皱着眉头说:“好苦。”
檀音只好无奈地撤走茶盏,这哪是茶苦,分明是小姐心里苦,她却默不作声,不敢多言。
今年还真是多事之秋,不仅叶府里出了那般不幸的事,竟把夫人逼得剃发出家,甚至连卫贵妃也……
忽然猝不及防之间,飞驰的马车突兀地停下,檀音没有任何防备,眼看滚烫的茶水就要倾泻出来,洒落在自己的裙子上,幸而叶寒枝反应及时,连忙侧身单手扣住茶盖,语气冷凝地质问马夫:“怎么回事?”
马夫抖抖索索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忽然有个孩子不要命的冲出来,差点死在马蹄下。”
孩子?
叶寒枝像是想到了什么,瞳孔放大,猛地掀开马车的幕帘,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后,一时之间瞠目结舌,因为心虚而结结巴巴地喊道:“江、江尘。”
少年站在她的面前,瘦弱的身躯不断颤抖,碎发下是赤红的双眼:“你要走了?”
叶寒枝心虚地点了点头,因为卫贵妃的离世,这几日她实在太过悲戚衰颓,早就忘记了在冷宫里捡到的少年,甚至连离开都忘记告诉他一声。
江尘这段时间日日守在冷宫里却等不到她,终究是忍不住偷溜出了冷宫来寻她,然而得到的竟然是她要出宫的消息,顿时疯了一般地狂奔来见她。
“我要回家了。”叶寒枝轻声说,不过当家这个字从她唇缝里迸出来之时,她心底里闪过的是卫家那些亲人的面庞,而非叶府。
少年低垂着头不说话,然而地面却不断有铜钱大小的水坑缓缓形成,晕染出模糊的光圈。
叶寒枝有些无奈,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可是男人,不许哭,以后我们还会见面的。若有宫宴盛会,我应该便会进宫。”
“真的吗?”少年盈盈欲泣的眼底满是水雾,忽然因为她的话而心生欢喜,眼睛便突然亮了起来,像是揉碎了万顷星光。
“嗯。”叶寒枝坚定地点了点头,给了江尘莫大的指望。
然而后来因为很多阴差阳错,整整七年,她再也没有进过宫。
临别之际,江尘的大眼睛里满是不舍,可怜兮兮地小声啜泣道:“你能不能给我留个念想?”
叶寒枝一向很吃这孩子的美色,于心不忍,于是环顾自身上下一番,便摘下了自己戴了很久的白玉手钏,上面还坠着颗珍珠大小般的银铃铛,上面刻了她的名字“枝。”
这白玉手钏本算不得什么稀罕物,不过那上面的小铃铛精致玲珑,一直很得叶寒枝欢心,甚至还刻下了自己的名字。
她取下那白玉手钏,爽快地交付到江尘的手掌心里。
江尘紧紧地捏住白玉手钏,一直紧抿的薄唇这才漾开一抹浅笑,让叶寒枝楞了一瞬,他的五官虽然尚未长开,却也能看出日后的绝色,灿如春华,皎如明月。
随着马车逐渐消失在江尘的视线里,他摊开自己的掌心,歪着头看向那白玉手钏,明明泪珠还挂在脸颊上,却不似刚刚那副纯真懦弱的模样,他的眼神却变得深邃起来,里面暮霭沉沉,如同古井幽潭,深不见底。
忽然他轻笑一声,唇角勾起的弧度映着脸上那将干未干的泪痕,显得有些诡异:“我们还会再见的,一定会。”
6. 帝后 天子一怒,浮尸百万,血流千里。……
叶寒枝的确没想到,整整七年了,江尘竟然还会留着这东西。
江尘露齿一笑,端的是一副真挚恳切的模样:“枝枝,你现在可信孤心悦你?若不是喜欢你极深,孤又怎会把你的东西保留至今?”
“……那又如何?”
叶寒枝沉默了一会儿,冷冷反问。
“我不信只是幼时见过那几面,便能让一个人情根深种自此。”
她一点都没被江尘所谓的真情表露打动,反而只觉荒谬,怎么可能会有人就因为被施了那么一点恩惠,就倾心记挂她七年?
江尘并不被她冷漠地态度所击退,而是很耐心地解释道:“这些年,孤并非不想寻你,相反,孤日日都想再见到你。可是自从分别后,孤被困于冷宫,你又并未再进过宫。”
说到最后一句话,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甚至还带了几分委屈,让叶寒枝心虚地偏过头去。
江尘低笑一声:“就这样孤等了你两年。再后来,便是听说你替卫家上了战场,这一去,便是整整五年。”
随后二人之间便是长久的沉默,叶寒枝只好主动开口道:“不管怎样,微臣现在都无嫁人的心思。不论是陛下要娶微臣,抑或是陛下要把微臣赐给谁,臣都会抗命,陛下尽管治罪便是。”
江尘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变得难看起来,他不高兴地眯起眼睛,声音低沉:“枝枝,你这话什么意思?”
叶寒枝手心里不自觉地沁出了冷汗,她猛的想起回京时有消息传来,这位新帝手段极为毒辣,刚刚即位便将与他意见相左的老臣凌迟的凌迟,车裂的车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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