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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到柳书仪电话时沉念正边吃蛋糕边看卡萨布兰卡,屏幕里维克指挥着酒吧众人合唱《马赛曲》以压倒德国军官们的歌声,屏幕外沉念也热血沸腾情备受感动不自禁跟着哼唱。
    看到手机屏幕上出现的陌生号码,沉念犹豫了几秒才接起,“Hello——”
    电话里的女声带着一丝激动,“沉小姐,是我,柳书仪。”
    “啊,书仪?是你啊!你最近还好吗?你怎么知道我现在在M国?”她没问对方怎么知道她的手机号是因为之前帮柳书仪在M国安顿时有把号码留给她,而这些年一直有人帮她续费,她并没注销这个号。
    “最近有事想和你商量、请你拿拿主意。电话打到学校,工作人员跟我说你到M国出差了。”柳书仪语调轻快,心情很好的样子,“我们要不要找个地方喝杯咖啡?边喝边聊。”
    沉念本就挂念着柳书仪,自然不会拒绝,“好啊,那就今天下午?”
    “OK。”
    ……
    沉念特地提前了十几分钟,但没想到柳书仪比她更早,她到的时候对方正坐在沙发上看书。
    从柳书仪离开华国她们就没再见过,平时都是通过邮件偶尔通过电话联系,这是她们自八年前分别后第一次见面。
    柳书仪一头蓬松的长发被烫成小卷、染上了复古的酒红色,用细长的钻石发夹低低地束在脑后。
    她上身是一件修身的黑色高领竖条纹毛衣,下身是条版型宽松的灰蓝色水洗牛仔裤,毛衣束在裤子里,腰间扎了条款式简单的皮带,皮带扣是复古的铜。
    她坐在那里,背打地笔直,一直条腿随意搭在另一条腿上,高跟鞋镶满碎钻的鞋面在灯光下一闪一闪。
    沉念一时有些怔忪,这还是她记忆中那个扎着高马尾、穿着夜市淘来的廉价连衣裙,浑身带刺,眼神脆弱又倔强的少女吗?
    “…书仪?”
    柳书仪抬起头,两人隔着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隔着咖啡馆中其他人的笑谈低语,四目相对,泪水不知怎么就从眼眶流了出来。
    “沉小姐…”
    沉念走上前和她紧紧拥抱在一起,“叫我沉念就好,看到你现在这样我真替你高兴,真的。”
    柳书仪刚开始的时候会定期和她交代一下生活及学习情况,比如语言学习进度、找到合适兼职、大学申请事宜等。后来稳定下来,柳书仪不想用自己的琐事打扰沉念,于是不再那么频繁与之联系,只在过年过节时送上祝福。
    沉念只知道柳书仪到了M国后很拼,学习很拼、兼职也很拼,最难的时候一天只睡叁到四小时,同时兼叁份职。
    兼职自然会影响学业的,但巨大的“债务”压在柳书仪身上,她权衡后决定牺牲部分学业以及健康,也要给自己争取一个堂堂正正生活在世界上的机会。她心里始终憋着一口气,近乎自虐式的学习与工作让她可以不去回想耻辱的过去。
    最开始沉念给了柳书仪十五万M币还帮她租好了公寓。第一年结束柳书仪告诉她自己和别人合租了更便宜的公寓,将七万M币和房东退的押金一并转了回来。
    第四年的时候沉念又收到一笔十万M金的汇款。她只跟柳书仪回信确认收到,没有说多余的话。她理解一个女人的骄傲和自尊。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分别点了杯美式开始叙旧。
    沉念也是到今天才确切知道了柳书仪这些年都做了什么。原来柳书仪到M国后除了第一年学费外并没有动她给的那笔钱,但第二年秋天她拿出八万入股了自己兼职餐厅老板的新店。
    餐馆前期投入不小且装修时间长,直到第叁年才开始真正盈利,而且并非每一年都会分红,毕竟要有留存收益用于后续的维护和后厨设备升级等。
    柳书仪给沉念转的那六万并非全部是餐馆分红,其中有一万是她自己兼职、做家教什么的赚来的。
    不过那是几年前了,现在不仅餐厅盈利固定,她后面跟老板夫妇合开的美甲店收益也很不错。
    柳书仪这样的发展倒也算是正常,毕竟她不是偷渡来的,在国内上着大学且学习能力不错,来到这边学业上沉念也帮她打点好了,因此只要不是过度颓废后续找个工作也能自立。更何况沉念还给她了一笔数目不小的启动资金。
    “你买房子了吗?”沉念看她这样应该是没受到金融危机影响,不过还是问了问。
    “之前房价高,我都是租房子,去年泡沫后看价格跳水才买的。”说到这柳书仪觉自己都觉得自己运气实在是好,“前些年大家不是贷款买房等升值,就是去股市、债劵市场蹚水,最不济也得把闲钱存进共同基金赚点零花。但我和老陈夫妻俩,就是我之前的老板,钱全部投进了新餐厅,还真就一点搞其他的钱都没。”
    沉念感慨柳书仪运气好的同时也发自内心为她开心,“所以说你现在算是实现财富自由了哎。”
    柳书仪笑,“说起来当初那事发生后突然就顺起来了,遇到的都是好人,先是遇见你,然后遇见老陈夫妻,后面遇到我教授…”她忍不住感慨,“以前我觉得自己活着就是个错,生我的父母不爱我只爱我弟,千难万难地上了大学又遇到那种事……好在现在都过去了,大概从前年开始吧,我明显感觉整个人轻松起来了,心态变得特别好,第一次觉得生活是值得去享受的。”
    沉念再次打量了她,认可地点头,“确实,你变化太大了,尤其是气质上,我一开始都没敢认。”等柳书仪放下杯子后她问道,“你之后怎么安排?”
    柳书仪捋了下碎发,“我准备继续读博。”
    “哇,读博?”
    “是啊,政治这门学科,学的越多就越感到自己匮乏。反正现在不缺钱,我也享受在学校里的感觉的,加上教授一直很鼓励我,所以就继续读下去吧。”
    “你之前说要找我拿主意,是关于读博这事吗?”
    柳书仪摇头,“不是,是我想写一本自传小说。”
    沉念与她对视,想透过她平静的外表看进她心底深处,“还没有放下吗?”
    柳书仪笑容温婉,眼睛里却是不容忽视的坚定,“如果是你,你能放下吗?”
    沉念看着她缓缓摇头,“当然不能。”
    “所以我也不能,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会铭记一天、仇恨一天,直到他们得到报应、受到惩罚。”
    沉念垂眸,搅拌了两下咖啡,“不怕他们对你或是你家人下手?”
    “从他们收了那些人十五万块钱的那一刻,他们就不再是我的家人。”柳书仪笑了笑继续道,“至于我,那些二代们估计早就把我忘了,再想起也得是书出版后了,到那时他们爱咋样就咋样吧,最多也不过是找人暗杀我。”
    “嗯哼。”沉念挑眉,“也许他们自己都活不到那时候呢?”
    “哈哈哈哈,如果我们喝的是酒,我一定要和你碰一杯。”柳书仪以为沉念在开玩笑,但沉念说的何尝不是她所希望的?毕竟每每想到那群畜生,她就咬牙切齿、恨不得他们立刻被打进十八层地狱。
    沉念找侍者要了两杯香槟,直视着柳书仪举起酒杯,
    “为共同的心愿,为永不妥协的决心。”
    柳书仪凝视着沉念晶亮的双眸,胸中涌动起一种难言的情绪。
    一直以来她都被认为是弱小的,爱她的、漠视她的、伤害她的无不向她强调着这一事实,家庭要求她牺牲、社会要求她顺从,似乎她生来就是被压迫的,除了认命没有其他路可走。
    柳书仪不愿认命,但潜意识却也已认同这世上确有她撼动不了的存在,毕竟强大如沉念都没能帮她讨回公道,施暴者身后滔天的权势总让人无力。
    可是,沉念此刻的目光却仿佛在告诉她,不是那样的,他们并非无可撼动,只是时机未到。
    在这一刻,她们拥有了同样的身份:是女性,也是反抗者。
    柳书仪在那一瞬间获得了巨大的力量并随之产生了一种使命感,她似乎看到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有一条布满荆棘的路,路的尽头有光……
    曾经她遭受巨大伤害但却将其归咎为个人命运的坎坷。
    但仔细想来真的是那样吗?
    她从小接受教育的教育告诉她要懂得为集体牺牲,懂得奉献与付出,懂得忍耐与坚持。政治课本用大量篇幅赞美执政党是如何领导人民走向光明走向幸福。
    诚然那日对她施加暴行的高干子弟不能代表领导阶层的意志,可他们身后掌握了巨大话语权的家族呢?他们究竟是什么身份呢?如果真如他们所说的那样,人民是国家的主人,他们是人民的公仆,那为什么每一个人都默认了她是低贱的而高干子弟们是高贵的呢?
    她与沉念碰杯,将酒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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