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暗暗存了心思,这样算起来,明年就是夫子的五十整寿,知天命之年。
圣人有云,「有事弟子服其劳」。但是他尚且不知夫子是何方人士,不能贴身照顾。
那么待到明年此时,就在纸上为夫子好好写一篇生辰贺文吧。这种文体,虽然院试不考,夫子闲来无事,教过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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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心钻研学问,自己吸收消化,再教授少年徒弟,顾采薇觉得自己的生活非常充实圆满。不过,也许她的父王不这么想。
四月,天气不冷不热,正是一年中最好的时节,京城王公贵族间相互的赏花、游园、踏青邀约骤然多了起来。
顾采薇早晨起身,一如往常练过字、用过早膳,与柳庭璋交代今日学习计划,便去向父王、母妃请安。
正好赶上世子夫妇也在,诚王拉着顾传吩咐些事务。
顾采薇作为云英未嫁的小姑娘,听母妃对大嫂长篇大论的讲孕妇日常注意的各项细节。
不仅不害羞,还兴致勃勃地旁听,甚至时不时提出自己意见:“我记得有本书上不是这么说的。”
毕竟她有现代知识的积累,听到什么吃兔肉生孩子三瓣嘴、吃柿子会滑胎之类的嘱咐,实在想要反驳一二。
诚王妃哭笑不得,婆母威严好像被小女儿无意间挑战了?
张氏本来如奉纶音一般听母妃指教,被小姑子一打岔,那份孕妇独有的忐忑好像缓解了许多,她向着亭亭玉立的顾采薇,露出善意的微笑。
诚王妃打发顾采薇去找诚王和世子去,不要在她们婆媳这里添乱掺和。
顾采薇微微撅着嘴,蹭到了父子二人跟前。
顾传笑眯眯地回头,问她过来何事。
那副笑容与长嫂脸上的真是相像。不过按照先后,很可能是嫂子被大哥耳濡目染地带成这样的吧。顾采薇心思胡乱转着。
听了幼女说罢诚王妃不让她在跟前的原因,诚王搔搔下巴,喃喃着:“读书啊。”
诚王今日穿了一身酱紫色罗汉袍。因为身材胖大,腰腹处围的玉带都是另加了玉片的。
顾采薇默默评估着自己父王的身形,正琢磨如何开口劝他减重才算委婉。不然实在太像是长圆茄子,而且容易得消渴症,不利养生。
“薇薇啊,你每半月跟着柳祭酒学两个多时辰,昨日刚学罢是吧?还能支撑么?学得累不累?”诚王先关心起来女儿的生活。
不知不觉间,顾采薇已经跟随柳祭酒研究儒家经典近两年。
柳祭酒为人严肃古板,一开始对于这个小小女学生不算太看得上,只是碍于王爷开口,不好推拒,应下过府教书一事。只是事先说了丑话,学生不愿学,就绝不能勉强。
第一节 课,他就给那时七岁多点的幼薇郡主来了个下马威,不问学生基础、学习进度,以极为艰涩的三坟五典版本考据索引为内容,自顾自地讲了半晌。
他闭目沉浸,滔滔不绝,隐约听不到女学生翻书的声音了,微微睁眼看去。没想到,正对上一双亮晶晶、活灵灵的杏核俏眼。
顾采薇还歪头反问他:“柳老为何停下来?”
对着这样软糯乖甜的姑娘,柳祭酒放缓语气,说自己讲课很是无趣,就如同方才,让郡主去跟王爷说不上课了。
结果顾采薇却说课程很有趣味,还如数家珍地将柳祭酒讲过的内容条分缕析地复述出来,并追问其中细节,问题切中肯綮。
经此一事,柳祭酒大为欣赏幼薇郡主,随后几堂课也拿出真本事,顾采薇完全跟得上,还能提出自己想法,有的稍微粗浅些。但更多的是角度新奇、别有意味的意见。
柳祭酒常说两人是互为师生,教学相长。因此顾采薇越发尊敬老先生,在柳庭璋面前扮演夫子时,有时会以柳老为模板。
这种情况下,她怎么会觉得累呢?顾采薇以为,自己每次上完柳祭酒的课,那股子兴高采烈的劲儿是阖府皆知的。毕竟几个哥哥总会以此调笑她一身老学究气。
总感觉父王突然有此一问,并不单纯,顾采薇轻声回答:“不累”之后,专注地看向父王,等着下文。
果然,诚王脸色有些涨红,讪讪地说:“薇薇啊,咱们不跟柳祭酒再学了,你看如何?”
第20章
诚王妃虽说哭笑不得,将女儿赶离眼前,不过依然同在正殿,父子女三人在东头,她和长媳坐在西侧而已。
此时听到夫君提出,不要再跟柳祭酒读书的建议,没等顾采薇发问,诚王妃先停下与儿媳的交谈,稍稍提高了声音,质问道:“王爷为何这么说?薇薇一直学得开心愉悦,是有什么不妥么?”浓浓爱女之心,昭然若揭。
“这不是,去年腊月起,皇兄就开始请柳祭酒到宫里给二皇子、三皇子教课么?”诚王硬着头皮,期期艾艾地说一半,藏一半。
顾采薇一点就透,接上父王的话,甜脆童声悦耳动听:“女儿明白父王的忧虑了。皇伯伯迟迟不立太子,陆续释放的信息不乏,至今都没人确认,他到底希望立哪个皇子。”
她对于时势却并非声音表现的这般天真,而是洞若观火:“不过,柳祭酒是朝中多少臣子的恩师,威望极高,如果他倾向于谁,必然是极大的筹码。名义上是授课,其实换个思路看,是皇伯伯给了二、三皇子接触柳祭酒的机会。父王是不想我卷入其中吧?”顾采薇替父王说出未尽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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