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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居禁中,难免无聊,特别如徐典这种本身有品秩在身的宫官,不必躬亲庶劳,自然要寻些闲戏消遣。
    诸闲戏中,徐典最爱双陆,这一副棋具正是她心头爱物,哪怕寻常不下棋,闲来也爱擦拭一番,此刻看到李守礼坐在她的位置上随手拍打着棋枰,已经是心疼并恼怒到了极点。若非面脂浓厚遮住真实脸色,这会儿必然已经是一片铁青。
    李潼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心内不免一乐。昨日他是眼见这女官对房氏态度颇有不善,今天又看到厅堂布置如此,对其更是乏甚好感。不过一时间他还真找不到方法小作报复,见李守礼不经意间便激怒对方、强忍又不敢发作的模样,不免恶趣丛生,颇感喜乐。
    “大王所嘱原来是这一桩事,方才乐安大王已经嘱令过,妾也已经着人往外询问,只是眼下还未有消息传来。”
    心中虽然恼怒至极,但徐典也只能强忍着。她虽然对备受冷落的雍王一家不以为意,但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下当中顶撞对方。特别昨日刚刚因监管不利致使房太妃自伤闯出监所而遭受责罚,眼下也正是心有余悸。
    她一边回答着一边上前,想要不着痕迹的收回珍爱的棋具,并且说道:“直堂所在,不过是宫奴杂役卑贱之处,三位大王千金贵重,哪能久居秽所。请大王移尊归殿,一俟有消息传回,妾即刻命人敬报大王。”
    这很明显只是应付的托辞,李潼也往堂上行去,微笑道:“掌直过谦了,此中德馨室香,哪有一丝的污秽?珠娘在旁人目中不过寻常役妇,但久来侍用,已是心腹亲近。不见其归,心不能安,索性在此等候片刻,也就不劳掌直再行奔告。”
    那徐典是知道永安王妖异的,见其走进,下意识退避一步,待见永安王行上前似乎真要与雍王对坐下棋,一时间更有些急了。
    妇人不敢面忤宗王,但不意味着她就没了法子,沉吟片刻,她突然捂脸干嚎起来:“老妇痴愚,入事大内十几年久,向来勤恳任劳,不知何处见恶三位大王,要受如此逼斥?请大王明告罪状,妾若果真罪实,不敢再遮丑求用……大王威严,妾不敢触,只能求告太妃,逐我出院……”
    这妇人陡然干嚎,李潼等三人都有些傻眼,而直堂外尚有诸多宫人往来,闻声后也都纷纷向此望来。
    李光顺最是谨慎小心,加上也担心逼迫过甚使得侍女再无归期,又担心事态闹大会给家门再招祸患。他见妇人一边掩面哭号,一边往堂外疾行,忙不迭上前阻拦:“掌直言重了,我兄弟只是忧念忠仆,并无丝毫见责掌直职内……”
    妇人闻言,悲声更响,并无罢休姿态。
    堂上李潼也真是开了眼,没想到这泼妇如此彪悍,一触即炸,他也知自家处境略有好转是多么的艰难,若被如此闹腾一通,还不知会生出怎样的凶险,连忙拉了一把李守礼,示意起身行出。
    此刻前廊已经聚集起不少的人,李潼见状,指着那仍在掩面干嚎的妇人怒斥道:“恶妇,你也配称勤恳?若你真有一二尽责之心,昨日太妃怎会血洒禁中?嫡母至今伤痛难行,你这贱奴仍恬不知耻闲坐中堂!今日此刻便警告你,午后若还不知侍药近前,伤母之仇,必让你横尸以报!”
    他看得出,这妇人撒泼打滚做的这么熟练,就算他们此刻离开了,之后还不知要在背地里如何编排他们三王入直堂欺侮她。既然摆明了不讲道理,那也不必多说什么,先将眼下这件事性质定死,他们就是为了给嫡母房氏报仇,特意来寻衅。
    孺慕孝义,人之本善。如此一来,即便是闹到上阳宫,也不怕被这妇人摇舌构陷。武则天就算再怎么不待见他们一家,毕竟还有一点血脉联系,也不可能因为他们兄弟为母寻仇便恶惩他们而包庇一个本就有错在身的底层女官。
    果然,那妇人在听到李潼如此斥骂后,嚎哭声顿时戛然而止,扑通一声已经拜倒在地,眼见到发髻重重砸在地面上,激起一团雾蒙蒙的妆容粉尘:“妾之失职累伤太妃,惶恐欲死,岂不知恶罪在身?司正夺我典事以惩罪过,妾不能自恕才叩请掌直仁智院,愿以薄力敬奉太妃荣养安康。只因初迁院舍,诸事繁芜未暇抽身,致使大王误解生怨,妾之罪恶更深,乞请大王稍容片刻,堂事稍定,妾必躬行近前,近侍无缺……”
    听到这番对话,李守礼才知娘娘伤情居然与眼前这恶妇有关,顿时怒火中烧,便要上前殴打惩戒。李潼见状,便拉住李守礼制止住了他,眼下暂时还是震慑住这女官,一旦做出更暴烈的惩戒将事情闹大,对他家目下恶劣的处境也难有改变。
    “记住你此刻所言,以后侍用若还有缺,小心你的狗命!”
    李潼又丢下一句狠话,这才拉住李守礼并给李光顺一个眼色,三人便退出了这直院堂舍。
    待到行出一段距离后,李潼才不乏歉意的对李光顺说道:“大兄,没想到事情到这一步,寻找珠娘之事,看来咱们只能再谋思计了。”
    李守礼闻言却有些不解:“那恶妇伤我娘娘已是大罪,巽奴你不让我教训她,找寻珠娘她怎么还敢怠慢?难道不怕再遭惩戒?”
    “不可,那妇人虽然可厌,但终究是禁中在职官身。我家若是私刑惩之,闹大了或还要有不测之祸。至于珠娘,唉,也只能再寻别的法子去找寻了。”
    李光顺一脸忧心忡忡,他比李守礼要清楚自家目下的处境,眼下他们一家团聚迁入仁智院,看似是处境有所改善,但其实不过是另换了一处监所,本身仍是不自由,甚至就连自由出入这院舍都做不到。
    那名掌直女官地位虽然卑下,但实际上却是看守他们的狱卒。方才此人撒泼,被李潼以娘娘伤情将之震慑住,但也由此彻底得罪了对方。对方只要保证之后在侍用方面不出错,便也不必畏惧他们的报复。
    因为刚才妇人虽然泣诉姿态显得卑微可怜,但言语中也点明了,她看管房氏不利的过失已经受到了惩戒,不过仅仅只是从典事降成了仁智院掌直。就算他们再捏住这一点把柄不放,也根本奈何不了妇人。
    李潼眼下心情颇有沉重,只是任由李光顺向李守礼解释这当中的利害。诚如李光顺所言,虽然眼下是暂时稍稍挫伤妇人气焰,但是他们处境本质上却没有改变,仍是在囚之中。而且由于这一次的纠纷,已经与掌直女官彻底撕破脸,还要防备着对方之后对他们打击报复。
    人心的凶险,世情的凉薄,实在不可稍存丝毫乐观。须知他们此前仅仅只是因为一封铜匦中藏头匿尾的告密信,一家人便被分别拘押审讯。
    眼下仁智院作为一个牢笼,只有那掌直徐氏掌握着对外沟通的权力,她若怀恨在心,之后不断向外传达对他们不利的讯息,所谓积毁销金,他们又能承受住多少毁谤攻击?
    所以,一定要尽快解决这个麻烦!
    可是现在,他们能用的手段实在有限,就算房氏受伤一事,也仅仅只是降职而已,转头却又负责监管他们。李潼甚至不能确定这一安排是否上层宫官体察武则天心意,特意做出的安排。
    就算以为母报仇做借口私刑除掉对方,但若让武则天感觉到自己的意愿遭到抵抗,施加在他们身上的折磨只会更甚。
    想到这里,李潼便不免头大,这实在不是他想要的生活!别人穿越,要么谋国谋势,纵横捭阖,要么种田炼钢,猥琐发育,只等着时机成熟便大杀四方。
    可是他眼下虽然处在帝国权力最核心的位置,偏偏任何的权势都与他无关,还要因为一个恶妇的威胁而殚精竭虑,苦思对策,实在是丢尽了穿越一族的脸面。
    很快,三人便又回到了前舍中。而他们入后招惹掌直徐氏的事情,太妃房氏也早已经知道了,一等到他们回来便将他们招至面前一番斥问。
    李光顺自觉此事因他而起,连忙叩头认错,李潼见他卑微可怜,便上前答道:“即便没有大兄此事,那徐氏也不可轻易放过。她以下凌上,逼辱娘娘,如今又掌直院事,即便没有今日此事,对我家也必是满怀恶念。”
    房氏闻言后便叹息道:“此事我又怎会不知,但家境沦落至此,我只盼你们兄弟能够平安度日,实在不想再生事端。”
    讲到这里她又狠狠瞪了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的李光顺一眼:“王是家中最年长者,我不盼你能承担家业,但妥善照顾两个兄弟应是不难?你却因为一个失婢鼓动兄弟滋生事端,这是一个长兄该做的事情?”
    李光顺闻言后只是涕泪横流,连连叩首请罪,那模样被李潼看在眼里更觉不忍,而李守礼也上前道:“这事真的跟大兄无关,恶妇害我娘娘,我既然知道了,哪能让她舒服,早晚要加刑报还!”
    李潼也再上前劝说几句,房氏也只能忧然叹息:“你们兄弟和睦,总是家门一幸。罢了,你归舍自省,我不想再见你!”
    李光顺闻言,又是涕泪长流,叩拜退出,那落寞姿态让人心生可怜。李潼也察觉到房氏对之态度冷漠,远没有对他和李守礼的亲近。
    房氏并无所出,对他们兄弟自然也谈不上嫡庶好恶,何以对李光顺如此冷漠,不免让他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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