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师。”
从他们交上去不到五分钟的试卷中,白静峰抬起头。
一秒又低下去,用红笔在题目旁划个分数。
“那天在校门口,他跟你都说什么了。”
这话来得莫名其妙,池岛同样莫名其妙听明白了。
是在说江承晦。
她心里诧异,不关于学习,有些像私事。
之前的不安渐渐散去,她摇了摇头。
“没说什么,只是讲了停车时遇到老师这一句。”
可能听起来敷衍,但他们真的没交谈。
没有熟悉到事无巨细,什么都能随口说一说的程度。
白静峰批着卷子。
“你回去吧。”
从进办公室门开始,她脸上看不出表情,声音也不高。
其实没有变化,池岛却觉得在这一刻仿佛骤然降了下来。
走在回教室的长廊上,她依然不太明白为什么被叫去办公室。
但她们很像,她也想知道江承晦同白静峰说过什么。
区别在于一个敞亮问了出来,一个胆怯躲躲藏藏。
周日下午,池岛回到小姨家。
洗了校服,照旧去书店写作业或者看书。
方成诗在房间里刷题,门敞着,小姨问她要吃什么菜吃什么水果,正准备去菜市场。
校服已经洗了出来,池岛又在洗手间多待了会,用力攥干校服袖口水珠的手指发红。
现在出去,肯定会和小姨碰上,一起下楼走一段路。
相处了几个月,她还是觉得陌生,尴尬,不如错开。
十分钟后,她下了楼到小区门口。
小姨在路边水果摊买了一个早熟西瓜,拿上找回的钱。
转个身就碰见。
池岛迟顿两秒,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西瓜。
“我来吧。”
“挺沉的,十五六斤呢。”
“不沉。”
池岛轻晃了一下手臂。
以前不知道,小姨属于走一路买一路那种。
从小区门口到经过学校,她手上逐渐多出一盆花苗,两盒土鸡蛋,还有三长袋鲜牛奶。
去书店的计划落空,她跟小姨一起到了商业街前的地下超市。
逛不到一个小时,买了很多东西。
想一想小姨经常拎两大手提袋重物,一个人往家走。
就觉得还好跟来了。
“那提纸巾我拿吧?”走出商业街小姨问。
池岛摇摇头。
快到学校的时候,小姨遇到了熟人。
一个戴着大耳环年纪相仿的女人。
“这是你家的?”
大耳环女人目光扫来上下打量,没得出结论,扭头问小姨。
她的目光让人很不舒服。
池岛拎着东西,沉默走在她们身后。
“哪可能,我姐家孩子,”小姨看着接到手里的传单说,“跟头一个生的,现在她二婚了,不太方便,就留在我这待到高考完。”
池岛习惯了听别人聊自己的家事。
先开始没反应过来小姨说了什么。
她怔怔抬起头。
“二婚嫁的怎么样?”
“不如头一个好,没房没车,孩子生出来还有先心病。”
“那她高考完呢?”
“我哪知道,反正月底生日一过都18了,又不是小孩儿。”
……
好像她是一个物品,买过的人退回来了,经过的人指手划脚。
没有人会在意物品的感受。
池岛像平时一样呼吸,一样走路。
没有被影响到没有去反驳事实。
她已经知道了,能够很好地接受。
小姨叫了她一声,让走快一点,她看向小区门口,入眼一辆熟悉的车。
江承晦许是从便利店出来,靠近车门边要喝水,闻声低下悬空的手腕看了过来。
小姨她们的交谈还在继续。
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声音也会变高。
街道对面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她成绩不好,但还算省心,要不然我也不能让住我家。”
“哎,那也够麻烦的,她爸妈哪头都不管,这是把你当托儿所了。”
……
周遭话语来往不断,隔着一棵树到一棵树的距离。
池岛僵在原地不知所措,呼吸一轻,自以为的麻木就在他的注目中轻而易举溃散。
哪里都疼。
难以呼吸。
江承晦的目光让她觉得自己真实而且难堪。
然后他走过来一步步减短距离,开口是别哭。
她就又想笑,说得好像她被碰一下就会哭出来一样。
两个大号购物袋满盈盈坠着。
里面有西瓜,有盆栽,还有可乐和牛奶。
江承晦从手挽下方提了起来,她手心陡然一空。
勒出来的酸疼和红痕渐渐减缓。
“站这等我。”江承晦扔下话就走出去,提着放在他身上充满违和感的购物袋,轻松得像是两个橘子。
他直接交给小姨,交代一两句,转身朝池岛走来。
之前和他在一起的多数时候,其实不会开心,紧张羞怯后怕难过占据更多。
只是因为他很特别,往往后来独自一人的时候想起曾共处,就感受到当时的那些不开心都是小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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