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太子妃,他的同胞弟弟,都在南都的府邸之中被司徒昼控住。
司徒岚看着信件中夹着的一枚玉佩,分明是他前些日子送给他的太子妃的。
他的手紧握成拳,手背的青筋暴起,牙齿咬得咯咯响,金色的瞳孔仿佛一头被激怒的年轻雄狮。
是他轻视了司徒昼,他以为司徒昼整日被修炼长生纠缠,没有精力理会朝堂上的事情他不是败在了攻打北墨的路上,而是被自己的爷爷偷了家。
想到信上的内容,司徒岚收敛表情,显露出几分沉痛,让传令兵的内心更加害怕。
“要,明日阵前,还望林熙将军将小妹的尸首亲手交给本太子,本太子倒是要看看,她是真的被刺杀,还是被你们北墨nuèdài而死”他沉声说道。
传令兵以为他是失去妹妹极度悲伤,连忙应下回去,司徒岚看着他的背影,面容紧绷着,下颌好看的线条锐利狂傲。
他的心中,林熙与太子妃的面容不停的交织着,还有年轻的司徒巍,三人纠缠着,令他痛苦的几乎不能呼吸。
林熙,是他引为一生的敌人和知己,即使他伤了自己,自己也是觉得兴奋,他居然还是阮家人,那名之前的镇远大将军,他在调查了阮寒空的生平之后,更是十分仰慕。
而太子妃,他还记得第一眼看见他的太子妃的时候,那么多女人列着队伍供他选择,南疆的男人越来越喜欢温柔碧玉知书达理的女子,只有他一眼就看见了那个英姿飒爽,却正直纯粹的少女,她骑着高头大马,神情天真烂漫,高傲欢喜的望着自己,充满倾慕。
那时候,他恍惚在她的身上看见了林熙的影子。
司徒岚很满足自己找到了这样一个太子妃,与自己志趣相投,也没有寻常女子的小性子,还和他的知己林熙性格很像,两人这几年相处也十分美好。
而他的胞弟司徒巍是母妃临死前,亲手将其托付给自己的。
他曾经失去了妹妹和母亲,小巍就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这么多年,他们兄弟二人相依为命,没有像其他皇室之人一样手足相残,他只希望小巍能一辈子做个无忧无虑的王。
司徒岚的脸色阴沉无比,金色的瞳孔黯淡了几分,直到渐渐散去其中的光亮。
好像,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
“惊云国的人打着什么主意,千里迢迢绕路来攻打云州,不管不顾,是疯了吗”军帐之内,刚刚接到云州刺史求助信件的林熙,十分惊讶。
“想来是惊云国猜出南疆要退兵了,想要在此之前孤注一掷。”启宣猜测道,看到林熙有些为难的样子,他皱了皱眉,思索片刻就开口,“不如这样,如今漠南是离不开将军,就让属下带人去支援云州吧。”
“不必太过忧虑,惊云国的人不多,千里迢迢赶来,没有粮草补给,坚持不了几天的。”林熙镇定的分析道。
一旁的莫念忽然开口,声音冷静:“此次攻打云州的领头之人,是惊云国云国公。他是为了自己的儿子云牧的死报仇而来,我很了解这个人,他如果攻下了云州,会”
“会什么?”林熙皱眉,心中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屠城。他不会放掉一个北墨的百姓。”莫念的眼中流露出一抹阴沉,顿了顿,淡淡的开口,语气平常,“既然将军不放心楼将军,那就派我去云州吧。”
莫念的话一说完,就有一名将领站出来反对:“漠南军如今离不开军师啊,将军,此事还要从长计议的好。”
林熙的眼睛暗了下去,一道精光从其中掠过,清冷的面容露出几分寒意。
林熙回墨都的半年,漠南军虽然归属于花无岸,但除了一部分花无岸手中的花家军死忠,大多数都被莫念所统领,莫念如今已经成了军中除了林熙,说一不二的人,因而,虽然他的身份还是只是一个“军师”,但他的影响力已经超过了同为四将的楼启宣和沧澜极多。
让他去云州,说不定会更加脱离北墨的掌控,将云州的水搅浑。
想到这一点,林熙冷静的下令:“楼启宣统领五千漠南军,沧澜带领五千熙南军队,一同前往云州救援。”
“属下明白,只是属下一个人去就可以,就不用澜哥了吧?”启宣应下。
沧澜在林熙的身旁,没有出声,但眼中也显露出不解和反对,他担心林熙的安危,在这样的关头他和启宣离开漠南,万一生什么事情,都来不及反应。
“不,此行沧澜一定要去,他带着本将军的手令,要作为主帅前往。”林熙斩钉截铁,不容他人反对,启宣虽然不明白,但也并不在意谁是主帅。
沧澜担心着林熙的安危,林熙心中却有自己的目的。
沧澜终有一日会恢复阮家的身份,而那一天,已经不远了。
到那时候,阮家的荣耀将由她和沧澜一同承担,他此行漠南虽然身为她手下的雪将也十分光彩,但只要在自己身边一天,就没有人会注意到沧澜的能力。
他是自己的兄长,是阮家此代嫡长子,更是仅仅展露出几分能力,就轻而易举夺得御绝的人,不应该只在自己的光芒之下活着,哪怕林熙明白沧澜心甘情愿,她也不愿意让他如此。
前往云州,便是一个机会。
一个让天下人知道北墨不止有云麾将军,不止有平南王和刘广老将军,还有一个横空出世的青年将领,名叫阮沧澜的机会。
沧澜看着林熙许久,在她的脸上寻找着蛛丝马迹,试图看出他的妹妹心中真实的想法。
林熙微微一笑:“就这么定了,沧澜将军可有什么意见?”
“末将……遵命。”
沧澜想到了什么,浑身一颤,终于明白了林熙想法,心中一阵暖流划过,抱着拳,面无表情的应下。
莫念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唇角,眼底幽深。
太阳还未落下,两人就穿戴整齐,带领着大军从翰沙城北门而出,直奔云州而去。
林熙注视着沧澜的大军渐渐消失在烟尘之中,眉毛不经意间蹙起。
不知为何,自从那日抓住阮北北之后,她的心中就一直有一种隐隐的不安,却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莫念在她的身旁伫立,见她穿的单薄,忍不住将一件黑色披风披到她的身上。
一瞬间,林熙有一些恍惚,好像看见了墨玦曾经为自己系衣服的样子,下一刻,她就看见莫念由晴转阴的面容。
他看得分明,林熙的眼中没有丝毫往昔的情分,有的,是透过他看见了某个人,而这个人,偏偏是他最痛恨的人。
“阡阡,你不让我去云州,是担心我的安危,还是不放心我去云州掌权?”莫念平复下心情,开门见山的问道。
林熙沉默着,不知该作何回答,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感觉和莫念说一句话都很是困难。
“你不说,我就当你是在担心我了。”莫念笑了笑,贵气而优雅,俊美的过分,那眼角的一道疤痕,为他增添了几分邪气,却更加迷人。
“我的确担心你。”林熙看着他,眼神锋利无比,诚实说道,“我知道你联系的琼醉,所以莫念,不要以为除了你,他人都是傻子。”
莫念一惊,深邃的眸子闪过一丝阴郁,本就沉寂的面容更加难看,他转身离开,声音低沉说道:“阡阡,早晚有一天你会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
林熙看着他的身影,眼眸微微眯起:“阮北北,是你杀的吧。”
见莫念没有回答,她的眼中顷刻间布满寒霜,声音含着刻骨的冰凌:“为何要杀了元六和元七?”
莫念的声音远远的飘过来,语气漫不经心,好像对于元六元七两条人命没有丝毫在意:“不过是两个侍卫。”
简简单单的七个字,就是对林熙的回应,刹那之间,她的眼底泛起一片猩红的雾气。
夜色渐深,林熙在军帐内小憩片刻,外面已经接近四更天。
快要天亮之前,是一夜之中最冷,也是最暗的时刻,狂风席卷整个漠南,秋日临近,即使裹着被子,仍旧觉得凉意逼人。
睡梦之中,轰然一声巨响,地动山摇。
林熙猛地从榻上惊醒,翻身坐起,一把抓住手中的斩夜剑,才觉得心中安稳了一些,军帐之外已经是火光冲天,喊杀的声音响彻夜空。
南疆攻城了!
她本就是和衣而睡,匆匆披上战袍,立即奔上城头,之间火光已经映红了半边天。
“林熙,你小心!”门口骤然出现一道挺拔的身影,待她看清出现的人是谁,林熙面色微变。
“宁炙大哥?你怎么在此?”
眼前的人,正是忠武侯宁浒的儿子,宁怜的兄长宁炙,自从宁怜成亲那日在婚礼之上遇见,林熙还没再见到他。
宁炙眸光温柔而炙热,一身青黑色的衣袍,在暗夜之中不甚明显。
“保护您是我的天职,也是阮国公和大将军留下来的命令,父亲让我来找您,跟在您的身边。”宁炙回答。
“所以,你这段时间都一直在我的身边?从我从墨都来到漠南就开始了?”林熙有些错愕,怪不得她总觉得自己被人监视,却没有什么恶意,她当做是普通的暗卫,也就没有太过在意。
“正是,抱歉,若不是危急情况,属下本不应该出现在将军面前。”
“无事,”林熙的话音刚落,又是阵震天动地的巨响,脚下的地面都在隐隐颤动,她皱了皱眉,抚紧手中的斩夜剑,“南疆是何时攻城的?”
“就是刚刚,司徒岚的人强攻城门,莫念将军已经去领兵作战了。”宁炙站在林熙身侧,声音镇静沉稳,既听不出一丝慌乱,也听不出对战争的渴望,好像他只是一个设定好的工具,眼中只能装得下林熙一个人。
城头火光浓烈,杀伐声音震天,到处都是翻来覆去的箭羽和滚石。
北墨的情况并不好,南疆攻城太过猛烈,好像要将积攒了这半个月的怒火和战意都释放出来,而漠南军在睡梦中醒来匆匆迎战,显然已经节节败退。
不知为何,林熙这个主将好像被人恰好的遗忘了。
林熙一眼望去,只见数不清的南疆士兵出现在城墙下,每六人怀抱着一根粗重的原木,周围巨大的盾牌掩护着,冒着漠南军的漫天箭雨,前仆后继的撞击着翰沙城的城门,也时不时有南疆士兵越上城头,大肆túshā着漠南士兵。
她拧着眉,用功冲入人群,举着手中的斩夜剑开始属于自己一人的杀戮。
斩夜剑的通体仿佛黑色的琉璃,散出神秘的紫红色流光,血色蔓延,一朵朵血花在她的剑尖绽放,林熙游刃有余,面容没有丝毫波澜。
但随着越来越多的南疆士兵越上城墙,她的压力倍增着,也有越来越多的人丝毫看出她就是主将,向她包围过来。
黑暗之中,借着炙热明亮的火光,林熙果然看见了熟悉的金色甲胄出现在远处,那个人身材高大,手持着巨戟,虽然看不清面容,但随着巨戟挥动之间,一条条漠南士兵丧命在他的手上。
“司徒岚”
林熙低沉的说道,心中困惑司徒岚突然的攻城,但她还是冷静的转身朝宁炙吩咐:“你立即去囚房,将阮北北的尸体拿出来。”
“可是将军你——”宁炙犹豫的看着林熙。
“司徒岚不是我的对手,你知道的。”林熙镇定的回道。
宁炙点了点头,朝囚房快速的跑去,而林熙则收回视线,下唇紧紧的咬着,即使尝到了血腥的气息,也没有松开。
若是宁炙走的再迟一些,若是他仔细的看林熙,便会现现在的林熙,面容苍白的没有丝毫血色,脸色灰败,唯有一双星辰般的眼眸亮的惊人。
阮家qiāng法的后遗症,怎么会持续如此之久,偏偏在此刻作?
林熙深深的呼吸一口气,刻意忽略着身体上的剧痛,眼神仍旧放在远处的司徒岚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