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着狐狸,尾随着那白衣少年和猎户出了城,再往南去,大约一炷香的路程,明若就瞧见了萦绕在山间的浓厚白雾。
狐狸看前头的人已经开始披蓑衣,脚步急躁的跺地,仰头望向明若。
猎户本就受了瘴毒,再硬闯一回,定然丧命,那文弱的少年就更别说了,都不知能不能活着挺过半路。
一个为妻求药不惧生死,一个虽是和父亲怄气但也心地善良,她难道,就真打算眼睁睁的看他们去送死?
始终等不来明若出声制止,狐狸干脆自己嚎叫起来,前头的两人刚准备往浓雾里冲,一听那叫声,皆回了头。
“姑娘,此地危险!”
率先开口的是那白衣少年郎。
明若瞧着他摘下斗笠走到自己面前,脸上满是担忧的样子,仿佛和她很相熟。
“你是外乡人吧?这里的白雾有毒,你莫要再往前走了,掉转头,换条路吧。”
“明知有毒,你为什么还要往那儿去?”
明若难得,对人生出了点兴趣。
那少年郎笑容温润,指了下身后的猎户,“这位大哥的娘子病了,我要去他们村里同她诊治。”
明若的眸子晶亮,在他脸上打了一转,又低垂下去,看不透究竟是在想什么。
生怕她就这样放任两人去送命,狐狸拽着绳子朝那少年郎的方向挪了挪,张口咿呀的轻唤两声。
让他们平安过去,于你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吧?
瘴母是妖,驱散它,对身为妖师的明若来说的确是易如反掌的,可她凭什么要冒着惊动山中大妖的风险,为两个素不相识的人驱散瘴母呢?
他们是自愿的呀,从始至终都没有人逼迫过他们。
狐狸读懂了她的眼神,那是同她说“这是人的事,不归我管的”时,一模一样的眼神。
什么狗屁的不归她管!狐狸咬住了拴在脖子上的绳子,不管不顾的往少年的方向拉拽,倒惹得少年和猎户一头雾水。
“这,是狐狸吧?”猎户犹豫了一阵,颇为好心的冲着明若道:“瞧这畜生的样子,野性难驯,你一个姑娘家,养着它可千万要当心呀。”
本还咬着绳子挣扎的狐狸瞬间不动了,翻着白眼的瞪向猎户,顿时觉得放他们去送死,也不是不可以。
明若瞧他用兽语骂骂咧咧的低鸣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在这个猎户说话好听的份上,她倒是乐意帮忙了。
“我能看看你的胳膊吗?”明若抬眸望向了猎户。
“啊?”猎户一愣,这长相白净乖巧的姑娘,怎么能这样大胆的,主动要求看一个男人的胳膊。
“就你那条受伤的胳膊,把袖子挽起来,让我看看。”明若以为他没听明白,还伸手指了指。
猎户同少年郎对视了一眼,这姑娘带着只白狐就敢往深山里走,其实也挺奇怪的,莫不是什么能人异士?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猎户才犹犹豫豫的解开蓑衣,将已经快粘在皮肉上的衣袖卷起一小节,递到明若的面前。
“这伤口仍带着毒气,姑娘别靠得太近。”少年好心提醒着。
眼瞧着那烟青色的妖气从溃烂的破口处漫出来,明若眉峰微挑,手背到身后,状似在包袱里摸索着什么。
狐狸的耳朵动了动,听着气流凝聚的细微声响,咬住后槽牙,没好气的斜眼瞧着明若。
不是不帮忙吗?怎么一听猎户骂他畜生就大发慈悲了?
她把捻在手中的符纸覆在猎户的手腕上,口中轻声念着咒语。
仅是片刻,那妖气便裹着符纸腾起,猎户和少年郎吓得后退了一步,眼瞧着那符纸被亮蓝色的火焰吞噬,最终化成了一颗涌动着黑气的琉璃珠子。
“拿着它,白雾就不会伤你们了。”
明若拿着珠子,向呆若木鸡的两人扬了扬下巴。
率先回过神来的少年郎忙伸手接过,后又磕磕巴巴的开口问道:“你,你是天师?”
如果不是出行前,师父千叮咛万嘱咐,要她不要向人透露妖师的身份,她此刻定然会拽着少年的耳朵,一字一句的教他,妖师这两字该如何念。
许是瞧出她眼神不善,少年郎忙收了声,能人异士嘛,总是有些脾气的,不奇怪,不奇怪。
“你能解这白雾?”
憨厚的猎户显然就没少年郎会察言观色了,一听她说能让白雾不伤人,立刻就满目欣喜的凑了上来。
“那白雾所致的伤,你能救吗?”
明若以为,他问的是他自己的胳膊,视线便自然而然的移了上去。
“不是我的,”猎户忙摆手,“是我娘子。”
他顿了顿,满腔苦楚,似是终于找到了倾吐的机会。
“这白雾常年围着白水村,只有冬季才偶尔会散去一些,我们村子里的人便会趁着那段时间,去深山里打点猎物,囤起来供一年的肉食。”
解释完前因,他才开始说起关于自己的事。
“年初,我母亲生了场大病,我便没有同村里人一起进山。自那病后,我母亲的身子大不如前,我见今年到了春季白雾还不是很浓,就想冒险去山里寻些猎物,给她补身体,可不想寻觅了几日都没有收获。”
说到这儿,他的声音更添哀伤。
“我娘子见我多日未归,放心不下,便独自到山中寻我,她不熟悉山路,意外闯入了凝聚白雾的山谷中……”
“那她怎么还能活着?”
明若刚开口,望着她的一狐两人皆变了神色,当着人家丈夫的面,这么说话不合适吧?
猎户收敛起被冒犯后一闪而过的不悦,清了清嗓子,点头道:“是,从前进到那山谷里的人,没有一个能活下来的,但我娘子她……”
像是说到了难以启齿之处,猎户抿着唇又踌躇了半晌,才避开众人的眼神,压低嗓子继续道:“她说,她遇到了龙王,那龙王还……还同她求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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