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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会儿正赶上老太太跟永强犯拧最厉害的时候,家也不让回,县城的房子也不去住。老太太岁数大了一个人住永强不放心,正好安然住他那儿,还省的他惦记。
    安然没推,就住下了。这么些年,永强哥一直拿她当家人看。推就是生分,不领情,驳人心意。
    在二婶家住,她家那房子也不能真就不管了。好赖都是自己家,早晚都得回去。赶上天好安然就过去开窗透透气。永强哥要是回来,就把屋里家具搬出来晒晒。
    院前院后离得近,算不上折腾。
    安然结婚的事老太太是知道的。永强哥跟她说的。安然没瞒着永强,领完证那天她就给打了个电话。当时,永强挺惊讶,惊讶完就是高兴,高兴的声儿都带着颤了。半天就重复一句话,我家丫头终于有家了。
    有家了,那就有人疼了。
    离婚的事安然没说,也没想瞒。只是太突然了。她自己都还跟做梦似的,从结婚到离婚,挺漫长一场梦。要不是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小家伙存在感太强,到现在她都分不出来那一年究竟是自己臆想出来,还是真实发生过的。
    她不提,并不代表永强看不出来。安然回来的第一天,他就已经猜到了。
    从栾城回来安然拎着行李直接去的永强饭店。到的时候不是饭点,店里没什么人。永强胳膊支着柜台,嘴叼根儿笔,撅那儿对着坐在柜台里人的手机瞎比划。
    柜台坐着的男人看着比他年轻一些,正一手举着手机,另条胳膊伸出去挡他,皱着眉嫌他烦。
    “完蛋玩意儿,那么走不行,你拿”
    安然进来喊永强哥。永强正跟游戏较劲呢,一下没听出来,还以为店员找他。于是头也不抬张嘴就嚷别吵吵。
    嚷完才觉出不对,店员不喊哥,都喊老大。
    回过头,瞅见安然直接愣住了,半天没缓过神。
    柜台里的男人半天没听见动静,抬头看了看。手里忙着顾不上,抬脚照着永强腿来了一下,说“傻了”
    “丫头!”
    太意外了,嘴里还叼着笔呢,一张嘴直接掉地上了。
    “你咋回来了,自己回的?”说着往安然身后看了看,人没看到,倒看到了一堆行李。
    片刻怔愣后,抬手搓了搓脸,对着后院就是一嗓子,“炒几个硬菜,我丫头回家了”
    然后指了指身后的人,对安然说,“吴琼,以后也叫哥”
    “吴哥”安然对人笑笑,有点不好意思。
    她大概能猜出俩人的关系。之前打电话,永强没明说,但话里话外也提到过二婶因为对象跟他着急的事儿。
    柜台里的男人放下手机,对安然笑了笑,说“可算见着真人了”
    永强往后看没看着人,都不用再问。何况还拖着那么多行李,怎么看都不像是回来短住的。
    问就是往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安然疼,他也不痛快。
    要不是后来知道安然怀孕,永强还不问。全当没那回事,不就遇见个人,接了个婚,最后心里烙下点伤么。那有啥,他家丫头就是能抗,打小糟烂事儿多了,不缺这一件。
    可怀孕就不一样了,一条新的生命后边扯着许多事。桩桩件件,没个头。
    单亲家庭的孩子什么样,永强太知道了。小时候被人欺负都是小事。主要是心里永远都空着一块。再多的爱,在好的条件都填补不了那块空缺。
    这还不是最难的。说到底谁心里没揣点伤,没有这个就会有那个,不新鲜。
    比这难的是单亲妈妈。太不容易了。尤其在这种思想永远跟不上时代的地方,打从生下孩子的那一刻起,脊梁骨就再也直不起来。怕孩子受委屈,不愿在嫁人。一辈子只能缩着脊梁骨,又当爹又当妈。
    一辈子太长,永强瞅着心疼。
    那还是安然头一次见永强有这么严肃的时候,胳膊拄着腿,搓了搓脸,问她,是不是在人家挨欺负了。
    安然摇摇头,说没有。
    “有可能复婚么”永强又问
    这次安然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山里的夜晚最安静,静的连呼吸都显的吵。永强沉沉的叹了口气,说:“丫头,这是个事儿,知道吧。要一时半会儿就能过去,哥都用不着这么正儿八经的坐这儿跟你唠。可这就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过去的事儿。孩子生下来,那就是一辈子。一辈子太特么长了,哥是…”永强又叹气。
    哥是心疼你,这话还是咽下去了。这种时候,人最怕听软话。也最怕说软话。情绪这玩意儿就不能惯着,不能让它觉察出你一丝一毫的服软。稍微露出点软的苗头,它就敢变成剑往你心窝里戳。
    永强缓了缓,继续说。
    “不管站在哪个角度,这都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对孩子,对你,对,对孩子的爸爸都不公平。孩子那是个人,不是街面上花钱买来的洋娃娃,你生下来就是你自己的。他从形成的那刻起骨子里就是刻了两个人的基因的。生出来牵的更是两个家庭。孩子小你说他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他都能信,大了呢?”
    二婶早就睡下了,怕影响她睡觉,出来时安然顺手把屋里的灯关了。就留大门口一盏给院里照亮,灯光从大门口传到院子早就暗成了光影。
    昏黄的有些悲伤。
    晚上有些冷,安然裹了条白色的毯子,此刻坐在马扎上,身体贴着墙,仔细听还能听到二婶清浅的呼吸从窗户里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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