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不自在,一直低头用头发遮,她住院这么久,头发也养得很长了,不染不烫,发质柔顺光滑,随着她低头的动作,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沉娆去抚宋筝的发,顺带着从她清晰的下颌抚着托了一把,抬起她的脸,将挡了脸的发往后拂,露出她的左脸。
经过无数次修复,她的左脸如今如冷玉般白皙、光滑不再是当初倒在血地里,血糊糊的不忍目睹了。
只在眼尾连接太阳穴的部位留着一条细长的疤,那个地方伤得太重,几个月的时间里还不能做到恢复如初。
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下来,沉娆大大松了口气,她捧着宋筝的脸细细端详。
“没事,没事,恢复得很好。”
“镜子拿来,我也想看。”
宋筝脸色紧绷着,她跟沉娆一样,也是第一次看自己的脸,平日里换药、换绷带、擦祛疤膏都是护士、护工做的。
她说的不在意也只是嘴上说说,实际上她对这个真的在意得要死。
为了照顾宋筝的情绪,这里头都是没有镜子的,沉娆还是从自己包里拿了个化妆镜递给宋筝,紧贴着坐在她身边,似乎这样宋筝便能感受到一些力量似的。
小圆镜里首先出现的是宋筝尖细的下巴,形状漂亮的M型唇,高挺的直鼻在镜面一晃而过,随后是她狭长凌厉的凤眸,眼睫漆黑如墨,纤长斜直如钢。
如同工笔画一笔一画描出来的眼型,前半段无恙,后半段却是留着一条丑陋如蜈蚣的细长的疤。
完美主义如宋筝怎能不芥蒂?
她只是看了一眼便将镜子倒扣在腿上,“还有疤....”
眼里不多的光最终也熄灭了,她的神采化作齑粉,风一吹便散了。
窗外星夜灿烂,月圆如盆,天高远而辽阔,没有一丝云彩,昭示着明天的晴朗好天气。
布置雅致,如同星级酒店般的套房里,宋筝的情绪却很是低落。
沉娆握紧了她的手,声音掷地有声,坚定有力。
“没事,张医生不是说了么,疤会慢慢淡下去的,只要坚持抹祛疤膏,再给它多一点时间。”
宋筝依旧低垂了眉眼,被沮丧情绪包裹着,很是沉重地摇了摇头。
“可是还是好丑。”
她捧着宋筝的脸,真诚地说道。
“不丑,就算有一点疤,你也很好看。”
斜直的眼睫轻轻扇了扇,而后抬起的是一双狭长的凤眸,眼里晃荡着犹疑、不确定,薄唇轻启。
“真的?”
“真的,我保证。”
语言能传递的信息实在太过匮乏,沉娆脑一热,便保持着捧宋筝脸的姿势,低头吻了吻她眼尾那抹淡淡的疤痕。
“你依旧是最漂亮的,最酷的,最独一无二的宋老师。”
“真的吗?”宋筝眼睛稍稍亮了亮。
沉娆捧着她的脸,也捧着她的眼,那双漂亮的眼睛就仿佛在她手心里睁开似的。
“真的。”沉娆再次坚定地点点头。
这下宋筝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扭扭捏捏地哼唧了好一会儿,耳尖都红了大半。
随后双手松松环上沉娆的腰,眨巴着眼睛,嘟囔着说道。
“那你再亲亲我。”
沉娆以为她还要自己亲她眼尾的那处疤,应了声后低头便要去吻,谁知宋筝一偏头,她的吻便正正好地落在了宋筝唇上。
“宋筝!”
沉娆察觉被戏弄,要发火,宋筝却眨巴着眼露出一副可可怜相。
“沉老师这么狠心,对一个伤痕累累的病人生气。”
气也实在是生不起了,只得口上放着狠话。
“你再这样我真的不理你了。”
宋筝就抱着沉娆嘤嘤嘤地哼着,撒娇着,最后磨得沉娆是一点脾气也生不起来了。
里间传来的嬉笑打闹声不断传出来,秦时然一直靠在墙上,身体僵直得快要变成一棵树了。
宋筝的语气是她永远也学不来的,在沉娆面前,宋筝头顶上骄傲的王冠早已被她摘下来随意丢到角落了。
她们叁人终究还是要走上一条纠缠的路,宋筝为救沉娆差点没了性命,沉娆怎么可能忘得了她?怎么可能不依她?
她知道,宋筝将永远不可能沉娆的生命中剔除。
如果那天推开沉娆被车撞倒在地的人是她就好了,可是她在沉娆最关键的时刻永远都不在场。
也许她和沉娆之间最大的缘分就是相遇,她唯一赢过宋筝的便是她先一步认识了沉娆。
为什么宋筝就永远那么轰轰烈烈,而她拥有的却只是平淡无奇。
指尖再身后的墙壁上刮出道道细长白痕,她指甲缝里全是石灰,秦时然隐在暗色中,已经和黑暗融为一体了。
照顾宋筝的护工回来了,推门进来的第一时间就是打开外间的灯,她在看到秦时然很惊讶,张了嘴正要喊”秦小姐”。
秦时然却将食指抵在唇边,朝她微微一笑,随后像幽兰一般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