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白仔细思索他这番话,说“当年戍西兵败跑的快,军中不少人受伤,我随定安候在军中多时,侯爷是对雁南王厌恶至极,但这罪不在百姓,他绝不会用这种法子震慑雁南王。”
季淄喝了一口茶水,忽然笑了,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当年戍西兵败,他们自己也没料到。以少胜多的仗,自天熙帝登基就从未有过,阿闲在那时候中毒并非巧合。定安候一来,雁南有了怪病传闻,雁南王听信谣言,发难定安候,却不曾想被定安候反制。戍西仓皇而逃,却从未放弃雁南这块肥肉,他深知要夺雁南,最大的劲敌便是当时驻守雁南的禹州军,打不过便下毒离间,但千算万算,他们都没算到雁南王根本不在意阿闲的性命,他贪生怕死,受制于定安候,甚至为了表忠心,几度派人追杀阿闲。”
秋白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沉寂片刻,才说:“若如此,这毒是定是戍西人所下,你怎么没去戍西?”
季淄说:“去过,当年的人死的死,走的走,多方打听之下才得知当年研制出虎骨印的并非戍西的巫医,是大祁人,这说明此毒发于大祁,这也是我此行最要紧的事。”
“若是出自大祁,那要好办的多。”秋白说:“此乃我行医多年从未见过的奇毒,你若信得过,便算我一份。”
侠客的成就感来自于挑战江湖高手,医者的成就感则在于找到破解各种疑难杂症之源,这在本质上是一样的。
季缁忙说:“先生曾救过我命,我怎会信不过,如此我替阿闲先谢过先生。”
秋白扶着季缁的手笑笑,说:“定安侯也救过我的性命,况且医者仁心,岂有见死不救之理。”
医者仁心很好理解,但秋白那句‘定安侯也救过我的命'他没太懂得其中的意思。
作者有话说:
今日双更
第65章 取笑
裴熠让人沏了新茶,三人围着案桌坐着,案桌下放着炭火,沏茶的丫鬟身上抹了脂粉,一进门便带进来来一阵馨香,裴熠不喜脂粉味,丫鬟茶水一放他便打发了人出去。
待门被掩上,他才问道:“你伤势如何了?”
修竹的伤基本上已经痊愈了,萧琼安请了谒都最好的大夫,用了名贵的药材这才从阎王爷手里把他的命抢了回来,他如今看起来和从前别无二样,但修竹对这些过程却并不知道。
“无碍了。”修竹顺势摸了摸受伤的右臂说:“秋大夫的药,真是药到病除。”
裴熠从这话里察觉出什么,抬头看着他,说:“你见过秋白了?”
修竹摇头,“还没有,司漠说秋大夫今日有客。”说着便把目光瞥向一旁的霍闲,大概知道秋白的客人是世子府的。
霍闲唇上还有些红肿,他本就肤白,垂肩的长发如浸浓墨,眉眼又分外疏淡,在这透着书香气息的屋里格外的显眼。
有人对他朝思暮想,自然也有人对他避之若浼 。
察觉到修竹的目光,霍闲微微一笑,但他并未开口。
修竹不知情,但裴熠心如明镜。别说什么灵丹妙药了,秋白根本不知道修竹是被萧琼安救了在玉楼小院,就是他自己也是因为霍闲才得知的。
裴熠看了霍闲一眼,意有所指地说:“秋大夫近日都没空了。”
“那让秋大夫忙完再说。”修竹微微颔首。
他小心翼翼的垂首,倒像是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叫人抓住似的,桌上只一盏茶,他没动,正想着找个什么理由赶紧脱身,就听见外头传来司漠的声音。
他二话不说,起身道:“我去看看。”
说罢不等裴熠应声,便推门而出。
霍闲端着茶杯,杯子还没递到嘴边就没了人影。
“你笑什么?”裴熠见他抿了一小口茶,用手指抹唇角的样子格外显眼。
“你准备怎么解释?”霍闲倾身过去,微低着头,小声说:“谢公子可不像你那小侍卫好糊弄。”
霍闲忽然靠近,裴熠却抬手把住了他的腰,乘霍闲不备,猝不及防的将人带入怀中。
“该怎么解释就怎么解释。”裴熠贴着他的耳朵,像是呢喃,“你又该怎么解释。”
“自然也是。”霍闲说:“谒都是你的家,却不是我的。”
“怎么不是。”裴熠说:“侯府你住过,侯府的人你也睡过,怎么,卷了铺盖就不认了?”
霍闲腰上被捏了一把,酥麻的感觉向四肢蔓开,他勾了唇角,像是被挠痒了腰窝,轻笑道:“我若不认你又待如......”
“本侯脾气不好你是知道的。”裴熠不待他把话说完,手劲便加大了些,他偏头望着霍闲,对霍闲的情/欲他从未又一丝掩饰,就这么赤裸裸的望着他,像是要把人看进自己身体的最深处,“不待如何,霸王硬上弓的事,本侯也不是没做过,还是说......你喜欢玩这种你追我赶的游戏。”裴熠看着他,光是看着他两弯浅月一样的眉眼,就足以叫他内心燃燥起来,他的唇瓣几乎要碰上霍闲的耳垂,热气呼在他的脖颈上,“要让本侯陪你玩也行,代价我就先取了。”
话音一落,便俯首含住了那莹润的耳垂。
霍闲的腰在他宽大的掌心里,动一动便被握的更紧,霍闲身上染着些许雪梅的清冽之气,若不是紧密相依,这味道淡雅的不叫人察觉,可方才两人在亲吻间裴熠分明已经尝到了滋味,他一直惦记着,霍闲像是一味尝一口便会上瘾的毒药,而能解毒的只有毒药本身。
衣衫滑落,霍闲润白的锁骨如月光般流泻,霍闲下意识地躲避让他萌生出浓浓的征服欲,裴熠一路吻着他,渐渐缠绵。
屋内异常安静,静谧倒他们的喘息声被徒然放大了许多倍,心跳,呼吸,唇齿相碰,以及细微的湿润声音。
至此霍闲明白了一个道理,谁也别想从裴熠哪里讨到好处,他若是计较起来,一丝一毫都会连本带利的讨回来,他说,你是我的人,便真就处处护着,他未曾许诺过什么,但又为他画地为牢,将两人绑在其中,使他挣脱不得。
裴熠体型高大,轻易地就将他笼在炙热里,霍闲被亲的浑身软绵无力,胸膛也随着起伏逐渐变得急促,他在恍惚里听见裴熠极轻的声音。
遥远却清晰,他半挣着双眼,在低喘的瞬间从嘴角溢出两个字——阿闲。
霍闲含混的抬起头,对上了裴熠雾气氤氲的眼神。
“阿闲。”裴熠看着他。
霍闲想说什么,可最只发出了一声“嗯。”像是应答,又像是情不自禁,而后,还未张口,就被堵住了。
他近乎麻木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在裴熠生着薄茧的手贴上他的下颌的时候,他终于抬手拥住了他。
*
三宝嘴边沾满了糕点屑。
修竹从是非之地出来后便在后院见着三宝,彼时他正掰着糕点在四面通风的凉亭里坐着,往嘴里送,为了御寒,他头上还带了顶松花色的绒帽,修竹走了几步近身问道:“哪来的毛孩子,跑这偷吃来了。”
三宝嘴里还塞着芙蓉糕,哽的伸长了脖子,半晌才说:“你说话也太难听了,不问自取视为偷,我问过了。”
修竹不想这偷吃的还是个胸有点墨的,他四下张望了一翻,发现并无第三个人,他哼笑了一声,双手抱胸,抬脚上了凉亭,说:“那你倒是说说看,你问了谁。”
三宝“啊”了一声,没想到这么大的侯府,吃块糕点还要被追责,顿时有些不满。他抬手随意的擦了擦嘴边的碎屑,然后指着远处经过廊下的两个丫鬟其中一个说“就那个姐姐,她说她是侯府主子,她说了都不算?”
“什么?”修竹抬眼顺着方向看过去,心说,侯府未来的主子不正跟侯爷在一处呢么,这丫头是又几条命敢造侯爷的谣。
“她,那个姐姐说她是侯夫人,就是她赏给我的,再说我也不是毛贼,我是世子府的。”三宝睁着无辜的大眼看着修竹说:“不信我们拿着它去问。”
三宝动作利索,说罢不等修竹多言便拿起石桌上的盘子,一溜烟儿的跑了过去。
修竹快步跟上,近了一看才看清这两个丫鬟是宫里来的那两个丫鬟,他们从前是在后宫里服侍的丫鬟,为讨主子欢心,成日擦香抹粉惯了,以至于来了侯府习惯也没改掉,修竹短促的拧了拧眉,别过头对这味道表示不满。
“修竹公子。”丫鬟欠身行礼,微微垂眸,规矩的很。
修竹点点头,就在要错身而过的时候,三宝忽然说:“姐姐好巧的手,这糕点当真是好吃。”
左侧的丫鬟看见修竹身后还站这个人,这才恍然,她仍旧垂着眸子,恭恭敬敬的说:“小公子赞誉了,这是府里师傅做的,不过你要喜欢,厨房还有很多。”
三宝笑了笑说:“这就够了。”
待那两人走远了,三宝才理直气壮起来,他仰着脖子,不服气的说:“我没骗你吧。”
修竹没言语像是默认了,他抬手摘了三宝头上的绒帽,笑嘻嘻的说:“你这帽子挺别致的,打哪买的?”
三宝平素最讨厌别人动他的帽子,当即脸色一沉,踮起脚跳着去拿:“你管我,你这么大个人怎么还跟小孩子抢东西。”
三宝脚垫的越高,修竹的手就抬得越高,三宝气呼呼的说:“那是去年冬天世子送我的生辰礼,你快还我。”
霍闲送的......修竹哈哈大笑,将绒帽稳稳的扣在三宝脑袋上,嬉笑道:“他该给自己买一顶,这颜色多适合他啊。”
三宝听不懂他的意思,但能感觉这不是什么好话,他当即扶正了自己的帽子,嘟着嘴说:“你这人说话好生无礼,我要去问问,侯爷就是这么管下人的吗?”
第66章 审问
年关祭典是宫中的大事,未免节外生枝,天熙帝下令刑部和大理寺要在祭典前把柳州贪污案彻底查处,刑部和大理寺一时忙的分不开身,柳州一案涉及的银两竟比刑部和大理寺十年的俸禄还要高,波及到的朝中官员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地方官到了年节也都陆续入都,往年一入谒都便是各种宴席,今年因着这件事在谒都传开,也都各人自扫门前雪,生怕一个不小心贪污一案就牵扯出哪位设宴的大人,谒都一时之间暗潮涌动。
流刑以上的罪大理寺判案后还需要刑部复核,韩显所犯之罪,贪污之外,还背着好几条人命在身上,他早就是颗弃子,就看大理寺能从他身上审出多少东西来。
谒都的关系盘根错节,稍有差池就是一损俱损,但若能剪断其中用不上的偏枝,便能更好的生长。
太后放下金剪,接过芷兰姑姑递上来的湿帕擦了擦手,一旁伺候的丫鬟把刚修剪干净的残枝落叶一一清扫。
待进了偏殿,芷兰姑姑才温声说:“奴婢听说韩显快撑不住了,还没吐干净呢。”
监牢这种地方太后自然是未曾踏足过,但芷兰姑姑却是见过的,那地方不仅阴暗潮湿,还有虫鼠出没,即便没有刑具,也没几个人能经得起这种折磨,韩显自到了谒都,为防有人灭口,几经辗转已换了好几个地方。
*
大理寺卿孟尚年逾五十,身形微胖,走起路来容易气喘,他连夜审问,除了银子还有田地房产,在任期间的所犯之罪整理在册,天不亮就送到了刑部尚书周逢俍手里。
周逢俍一一看了,附上奏折,与孟尚一起呈到了天熙帝案头。
韩显将事情都认了,厚厚的两册都是他是如何搜刮民脂民膏的,其中还有亲友奸杀民女,这些事都是由他出面摆平的,这些案子陆陆续续审了小半月,每一桩每一件孟尚都仔细核实过后才上呈。
周逢俍说:“皇上,韩显任职短短这些年,就能贪出这样的金山银山,可见朝廷里必然有幕后主使之人,如今韩显咬死了只有自己,重刑恐怕也问不出什么。”
孟尚也说:“周大人所言极是,臣也深觉此案事关重大,还请皇上容臣几日......”
其实他查到这一步已经是顶天,自天熙帝继位以来,本朝还从未出过这样牵一发动全身的大案,天熙帝放权,但他不知道这权究竟能放到哪一步,朝臣皆知太后召四方将领回都明为封后大典实则暗争兵权,武将不比文臣,都是刀剑上见真章的,若这一步行错,谒都形势便是大转。
“孟大人审案审糊涂了吧。”周逢俍掂了掂案册,说:“这不都是孟大人审出来的?既然韩显的嘴里已经问不出什么,再容几日也是一样,他不说,那就从他说出来的东西里头往下查。”
孟尚见他依然胸有成竹,侧首:“周大人可是有什么发现?”
天熙帝看着这么厚的案册,只草草看了一眼,然后抬手按了按脑穴,“爱卿直言?”
言罢将案册递还给周逢俍,周逢俍翻开案册,半晌后,才顿了一下“在这里。”
他将案册翻到最新记下的一页,上头写着禹州军军饷四十万两,账本中虽然没有提到裴熠和定安侯,但禹州军三个字便已说明了一切。
周逢俍说:“皇上,此案牵扯到禹州军,必然绕不开定安侯,虽说侯爷如今不在禹州,可真金白银是实实在在送到禹州的,若说定安侯不知,恐怕不太可能。”
孟尚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说:“此案是由赈灾引起的,赈灾一事定安侯是奉旨办的。”
言下之意他裴熠再怎么蠢也不至于在这种时候往自己身上扣脏。
“所以才好贪贿。”周逢俍说:“定安侯贤名在外,即便韩显入狱,他也大可将此事尽数推诿,如今要不是皇上下令严办,恐怕孟大人也审不出这些。”他伸出两指在案册上点了点。
“军饷出处,户部自有记载。至于贪贿一事,不好妄下断语,臣以为当务之急是韩显,至于那四十万军饷的事,可以延后再行细查。”
“这本就是同一桩案,分什么先后。”周逢俍说:“此事已然有了眉目,若定安侯真是无辜,更要查清以还他清白。”
孟尚不再言语,垂首等天熙帝裁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