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到场的人士,不是商界名流,便是政府要员,达官显贵聚集一堂,推杯换盏之声不绝于耳。
黎穗之的病几日前好了利索,黎曜因想着带她出来散散心。
她本无心参加这种商界宴会,只不过谭正诚也随着胡乔梦的父亲与母亲一道来了,黎穗之便欣然应允。
大厅内灯火辉煌,萨克斯风的悠扬曲调舒缓柔美,颇有曲水流觞之感。
谭正诚举起酒杯:“还未恭喜令尊,喜登会长之位。”
黎曜因与他碰杯,扬脸一饮而尽。
而后二人又说了些话,黎宗栎走过来携着黎曜因与几位政要一一敬酒,黎穗之看得乏了。
正无聊得紧,黎宗栎朝她这边招了招手,黎穗之放下酒杯,走了过去。
她与黎曜因并肩而立,听着官场上的场面话,忽地眸光一转,撇见静静立于姚恭清身侧的女人,她正面容含笑地握着手中的酒杯。
“这是小女,姚湘晚。”
姚恭清向众人介绍,姚湘晚点头致意,目光转圜到黎曜因脸上时,多了些柔和的意味,随即划过了视线。
“这个姚湘晚,你认识吗?”
黎穗之问黎曜因。
黎曜因随口回道:“之前姚司长的宴请上见过一面。”
黎穗之若有所思地点着头:“派头不小。”
黎曜因与她咬耳朵:“上次隐约听着,她貌似是从东京回来的,女承父业。”
“你倒是打听得仔细。”
黎穗之瞥他一眼,话里带了些别的意味。
“怎么?”黎曜因胳膊肘撞了撞了她,在她耳边低语,“我们穗穗醋坛子打翻了?”
“哪有。”黎穗之瞪他。
谭正诚假意咳了咳,离开了些距离,微眯起眼,打量着姚湘晚的方向。
不曾想,姚恭清竟与日本方面有着如此深厚的联系,怪不得一上任经济司司长,就受到日本方面的多方协助。
谭正诚随着胡乔梦的父母敬酒闲谈的功夫,不动声色地暗暗观察了周遭一圈儿,目光主要还是聚焦在姚恭清和姚湘晚的身上。
他总觉得,姚湘晚的到来,是个信号。
宴会过半,姚湘晚才得空,施施然走到黎曜因的眼前。
她把手中的酒杯至于桌上,笑道:“早前听闻父亲说,黎氏商行的总经理年少有为,今日一见,果真气度不凡。”
黎曜因弯唇:“姚小姐过誉,若和姚小姐相比,自然是还有欠缺。”
姚湘晚凝眉,温言笑说:“我才来沪上,日后帮着父亲处理各方面事务,与黎先生碰面的机会肯定不少,到时候还望黎先生多多帮忙。”
黎曜因颔首:“自然。”
谈话间,一个身着墨蓝色和服的女人踩着木屐缓缓而来,俯身在姚湘晚耳边,小声道:“伊藤小姐,您有一通电话,给您留了言。”
姚湘晚点点头,吩咐她下去。
转回头,她笑着解释:“我在日本留学时,是随母亲的姓。”
谭正诚送黎穗之回了黎公馆后,径直去了江氏制衣店。
夜色正浓,街上行人寥寥无几,敲了几下门,里面传来一声询问:“谁呀?”
“是我,正诚。”
门拉开一条缝,伙计虚拢着手里的煤油灯,请了谭正诚进来。
来至二层的阁楼,江氏制衣的老板江西燃披了衣裳,给灯芯点上了油,重新盖好灯罩子。
他微微弓着背,问道:“这么晚了,有什么急事?”
谭正诚坐下,双手交迭:“我需要你帮我查一个人的资料,姚湘晚,沪上经济司司长姚恭清的女儿,于近日刚刚从日本抵沪。”
江西燃闻言直起身子,正色道:“今日我刚接到一宗消息,正是关于姚湘晚,本想明日请你来,不想你动作倒快。”
“如何,她什么身份?”谭正诚迫不及待。
灯芯噼啪爆了,江西燃靠近他,低声道:“姚湘晚,于日本早稻田大学读书时,沿用其母亲的姓氏,化名伊藤晚子在日活动。其母与日政商界精英多有往来,而姚湘晚,便是其搭线的中间人。姚湘晚抵沪以来,一直在姚恭清的属意下暗中与不少政要人士秘密接触,我方一直在严密跟踪,目前尚未甄别到其具体身份。”
谭正诚心中的疑虑得到解答,他身子朝后,缓缓靠在椅背上,思忖道:“今日姚公馆的晚宴,应该是姚湘晚开始高调活跃于政商界的信号,很多事情会渐渐浮于台面上来,我会盯紧。”
江西燃点点头:“万事小心。”
顾芝仪做梦了,梦里是那日午后静谧与温存的延续。
黎曜因没有走,而是留在这里,他们反锁住房门,他一颗颗地挑开她衣裳的扣子,啪嗒啪嗒。
他并不急切,又似乎是隐隐带着存心的挑逗一般,叫她羞恼起来。
她贴着黎曜因,随着他手掌与她身上皮肤的接触,自她喉咙间开始溢出满是情动不能自抑的呢喃。
他也如此,尽管一而再再而叁地克制,也压不住粗重喘息,将氛围渲染的满是黏腻的潮湿。
他捉住她的手,作弄一般地引向她潜意识里的未知。
朦朦胧胧间,她听到一声声真切的喘息,在自己耳边响起,她陡然睁开眼。
是黎宗栎。
顾芝仪适应了一会儿,手攀上他的脖颈,亲密地收拢起来。
黎宗栎明显感到她的变化,他细密地吻着她的唇:“方才在想什么,那么出神?”
顾芝仪轻笑一声,凑近了他的耳边:“在想你。”
顾芝仪放松下来,黎宗栎拍拍她,翻在一边已是困意十足。
不消半刻,顾芝仪耳边已传来阵阵轻微的鼾声。
她起身,掀了身上的被子就往外走,她是掐准了时间,见到了意料之中的来人。
黎曜因也没躲闪,目光直直迎上,打量着她:“黎太太好兴致。”
顾芝仪眯起眼睛,夜色如墨,她站在阴影儿里,像一只捕猎的猫。
她微微并起腿,靠在门边:“不请我进去坐坐?”
黎曜因挑着唇,拉了她进来。
“胆子不小,穿成这样站我门前,若叫人看见了,你该如何收场?”
他倒了杯茶,放她面前,她顺势抓住他的手,搁在手里,一下又一下地摸着,就像在顺着宠物的毛发。
她曼声道:“与你一墙之隔,这点距离,黑灯瞎火怕什么。”
自从与他袒露心迹过后,顾芝仪在他面前,便再不端着那副太太的空架子,她只觉得轻松自在,像卸了身上百上加斤的行头。
黎曜因抽了手,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条毛毯,披在她身上,玩笑道:“怎么?还没尽兴?”
顾芝仪拢了拢有些乱的头发,目光灼灼:“长夜漫漫,打发时间罢了。”
黎曜因走过去。
她坐在灯下,影子罩着,看得不甚真切。
走进了才得见,脖子上残留着的暗痕还未消退,刺着他的眼睛。
果真是副好皮囊。
黎曜因抿了抿唇,别开视线:“喝了茶便回去歇着吧,我去书房看会儿书。”
“曜因。”顾芝仪猛地站起身来,毯子落在脚边,她在他背后搂着他,脸贴在他背上。
“别走。”
滑腻的肌肤紧贴着他,黎曜因额头青筋暴露,他挣了挣:“别这样。”
顾芝仪并不听话,她绕到他跟前儿,钻进他的怀抱。
宝石红的水胭脂染的指甲,颤巍巍地碰到了扣子的边沿,着火一般。
他已有些失态,借着仅剩的理智死死握住她的手,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爸爸该醒了,你该回去了。”
顾芝仪身子软了,水一般摊在他怀里,声音都变了调:“曜因,你便半点不在意我?”
“芝仪。”他头一次如此唤她的名字,言辞恳切,“我没办法和不爱的人如此,抱歉。”
顾芝仪顿住了,身上的滚烫也渐渐冷了下来。
良久,她抱着手臂一言不发,眼神一点一点晦暗下去。
爱么?太难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