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时间不够,周围的人轮番拎起铲子,土逐渐掩盖住她的半个身子。
中年女人回过头,泪眼婆娑,声音哽咽:“蔓蔓,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守着这座山……保护村子里的人不要受伤害,好好修来世的福气。”
“阿娘…我知道了。”
她哑着嗓子说出这几个字,而后认命地闭上眼。
最后一铲黄土迎面扑来,盖住了仅有的一点光亮。
再醒来时,她就成了这座山的新娘,而她的丈夫,也就是山神,早已仙逝,留下一座空山,让她独守着。
因此,她也成了这里唯一的鬼神,受人供奉百年。
但凡事都有代价,享香火的同时,也要替他们背负所有孽,她就像是一个百年不变的守村人。
自愿镇一方八魅,三煞五疾,报村中之人各种孽债,以修来世之福分。
可是,她没有来世。
在她成为鬼神那一刻,她就被轮回丢弃了。
村中所谓的一切,包括她阿娘口中的都是一场骗局。
纵使她心地善良,就算知道是欺骗,也无怨无悔地守着大山跟它褶皱里的小山村,
但百年太久了,
几百年的孤独,能将一个爱笑的女孩变得沉默寡言,
几百年的孽债,自然能将一个神拉进泥潭,满身污秽后变为厉鬼修罗。
作者有话说:
第七十四章
看着地上的土坑一点点被堵实, 鬼新娘被固定住的嘴角疯狂地向上弯去,整张脸处于半哭半笑的癫狂,她恨不能把所有欺负过她的人, 都以这样的方式, 杀之而后快。
但很快女鬼又掩面痛哭, 斑斑血泪一滴滴掉落,她唯一放不下的, 就是那个被拐来这里前肚中那个未出生的孩子。
作为孤魂野鬼几十载,她最后悔的就是一时赌气踏上离家出走的班车,从此,最美好的生活戛然而止, 只有每日炼狱般的生活。
想至此, 她又将一腔怒火,发泄到秦蔓身上, 站在活埋秦蔓的坟冢上,愤愤地跺脚。
‘塔塔’
在她再一次落脚时,脚踝被沾满泥土的手死命抓住, 接着整个身子陷进土坑里, 仿若身陷沼泽一般, 她尖声嘶喊,脸上的表情跟着变得扭曲惊恐。
仅仅持续几秒钟, 女鬼闹出的一切声音就被漆黑的夜色尽数吞噬,徒留下乱葬岗中一抹孤影。
秦蔓满是泥土,就连发丝也蒙着一层层厚厚的尘土,手持卷轴, 没有眼白的瞳孔轻蔑地垂视着埋在污泥中的半截红衣, 用手背轻轻拭去嘴角微不可见的血丝。
“难怪他喜欢吃鬼, 味道确实不错。”
她走到不远处白色棺材旁,将卷轴随手一扔,眸子微眯,
“我可真仁慈,让你跟你孩子还能同棺。”
语气顿了顿,随即勾唇浅笑,“不过你临死都不知道你孩子的下落,同棺你也不认识。”
她转身离开,眸子里的墨色逐渐褪去,身后的白色棺材霎时间四崩五裂,化成木屑四散。
回到村口时,她脚步渐缓,看着不远处一个孤零零的魂魄,收敛周身的阴冷气息,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挂上一抹淡淡的浅笑。
“聆音,回家。”
透明色的灵体像是懵懂的孩童,睁着眼睛,并无动作。
“我带你找沐白,一起回家。”
她的语气极低极柔,一字一句都像是轻飘飘的羽毛,怕伤及她分毫。
当灵体听见‘沐白’的时候,身形微微动了动,缓缓抬起头。
秦蔓见她有反应,心中暗暗庆幸,幸好还有自主意识。
一般飘荡久的生魂,会逐渐忘记自己的身份,到最后彻底恍惚,化作无主孤魂,消逝于天地间。
“走吧。”
她耐心地将手伸到严聆音面前,等待着她的反应。
透明的灵体似是下定了决心,幽幽地飘起来,乖巧地跟在她身后,但却和她保持着一段距离。
秦蔓尴尬地收回悬在半空的手,无奈地苦笑,纵使极力收敛,但她身上残留的阴煞气息还是到了连鬼怪都畏惧的地步。
她走了几步,回头望了眼严聆音,似是那轻飘飘的灵体感受到她的视线,竟然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但依旧紧跟着,没有走丢。
一人一鬼,走了约莫几分钟,便停在一座破烂的房子前,门口的石凳上躺着一个姑娘。
她身上的衣物已经肮脏不堪,正睡意朦胧地晒着太阳,甚至不顾及自身形象,用手抓了抓屁股。
秦蔓用脚尖踢了踢她,声音压得极低,隐约间周身晕开黑色的薄雾,
“起来。”
“严聆音”揉揉眼睛,纤长微翘的睫毛黏在一起,还挂着淡黄色的颗粒。
她似乎感受到身旁人的压迫,起身就想跑,去发现自己的一双脚像是灌了石铅一样,挪不动半分。
“是你自己出来,还是我抓你出来?”秦蔓不耐烦地说。
“严聆音”也看到她身侧透明的灵体,瞬间明了,竟然仰了仰脖子,
“夺舍这事向来各凭本事,不要仗着自己有几分阴气,就为非作歹,小爷我也不是吃素的。”
一阵恶臭味扑鼻,秦蔓皱起眉头,是碎肉腐烂形成的瘴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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