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麟满脑子都是方才“沈婳音”飘出去的画面,整个人都惊呆了,根本接收不到姑娘递过来的眼神。
大街上行人络绎,已有好几个人往这边打量,楚欢不想惹人注目,便一手提起……没提动,便双手拖着青年,把人拖回了铺子。
要不是阿音的身体没有武功底子,他也不至于追到大街才追上。
话说回来,此刻自己的原身恐怕还不及阿音这小身板顶用了。昨日他昏睡到夜半才苏醒,直到今早都浑身软得没有一丝力气,若非突然穿越过来,他都快想不起“健康”是什么感受了。
楚欢吩咐月麟把人简单捆了,趁人不留意,挽起左袖看了一眼。
雪白细腻的左臂上,果然用眉笔写着一行字:令造谣神棍明日进府澄清。
这是他与阿音从上次进宫后就商量好的,若有重要的事就写在皮肤上,以备突然互穿,可以减少许多麻烦。
造谣神棍……
造阿音的谣吗?楚欢眉心一皱。
昨日玉人花发作,醒来时阿音已经离去了,原来她匆匆地走是因为遇到了麻烦。
楚欢凉凉地看向老神棍,把老神棍看得一个哆嗦。
只可惜,在天子脚下不便动真格的,军中那些逼人就范的阴狠手段一个都不能用。
他从炉旁抽出一根铁钎,一面朝老神棍逼近,一面漫不经心地吹去上面的积灰。
六二大师在二弟子被拖回来的时候,就已认识到今日讨不了好,见这纤细小姑娘仿佛裹挟着寒霜“杀”了过来,吓得简直想尿了。
“我说,我说!姑娘问鄙人做没做亏心事,鄙人的确是做了,不敢欺瞒!鄙人……鄙人给周侍郎的新妇算命时,故意胡诌了一句卜辞上没有的凶兆,就图多卖出一把桃木剑,鄙人这就去还钱哪!”
“谁问你这个了?”
“沈婳音”嗓音清润,甚至带着点天然的甜糯,语气却凉似刀锋。“她”甚至都不抬眼去瞧六二,只懒懒地用铁钎一下一下拍打着掌心,跃跃欲试。
“当年前朝末帝一道御旨,处死天下那么多神棍,血淋淋的记忆你们都忘了么?是不是我大凉待你们太过宽容,才叫你们敢在天子脚下干起诬蔑无辜的勾当?”
铁钎下一瞬就触到了六二大师的脸,又冷又硬的触感携着短促的破空之声,凉飕飕阴森森的。
六二大师用仅能活动的上半身最大限度地往远躲着,旧道袍下面快速洇了一片湿痕。
楚欢只瞥了一眼便别过视线,嫌他恶心。
六二大师连声哭道:“姑娘饶命!鄙人眼拙,想必姑娘就是镇北侯府乾位‘开’门上的那位吧!我招,我招!是府上杨氏教鄙人那般说的!鄙人只是拿钱办事,对姑娘本人其实并无恶意呀!”
“杨氏?”楚欢慢条斯理,尾调稍稍扬起,听得人发毛,“她教你说什么了?一字一句如实道来。”
六二大师躲得都快闪了老腰,“姑、姑娘,腿实在麻得厉害,姑娘开恩,先把穴道解了吧!”
“不会。”
“啊?”
楚欢道:“不会解,你站着说即可,不必跪了。”
“……”
六二大师内心爆哭:□□祖宗!谁说要给你跪了!
楚欢没料到沈婳音在镇北侯府会受长辈的排挤。
回府的马车上,他套了月麟的话,大致摸清了侯府后宅的关系——买通风水先生的是杨氏,而杨氏正是养大沈二姑娘之人,亦是沈大郎的生母。
互穿时遇到过沈二姑娘和沈大郎两回,楚欢很知道这二人对阿音的态度有问题。至于背后的原由,涉及别人家事,他一个外人没有追问的道理。因此,既然阿音从未主动开口,楚欢也就不去提起。
可是买通风水先生赶人出门的行径,已经远超后宅争风的范畴,称之为家族矛盾也不为过。
杨氏一房究竟对阿音有何仇怨,要这样明里暗里地针对她?
楚欢阖上眸子整理思路,将与沈婳音和镇北侯府相关的经过在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
最初是在回京后不久,探子汇报说阿音姑娘与镇北侯夫人在青梅茶肆相见,双方似乎话不投机,阿音姑娘想走,但被侯夫人拦住了。
后来两人又见过一次,长谈良久,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接触。
没过几日,阿音便同他说起被镇北侯府收养之事,这倒是大大出人意料。
北疆的惊风军在请阿音姑娘之前,已简单掌握了此医女的身世背景——自幼失怙,被钦封的“妙手神医”安鹤之收养,一直跟着安大夫四处游历,近年回到北疆落脚,坐诊渡兰药肆的玉煌镇分号,在师门内地位颇高。
总之与远在京城的镇北侯府八竿子打不着。
据阿音自己说,她是作为嫡姑娘的奶姐姐被侯府收养的,都是人家小姑娘的私事,他不曾深究过。梳理下来,楚欢才惊觉整个过程既不顺理也不成章。
他原本以为沈婳音与镇北侯府有些旧日交情,但回想起来,杨氏那一房甚至在她入府第一日就露出了恶意,哪有什么奶姐妹的交情?简直有仇。
若论其他方面,沈婳音在渡兰药肆给人看病,挣的钱不比侯府月例少,单凭昭王府给的酬金,也足够她半生不愁了,她进侯府图什么,图个贵族养女的身份?她若真有那攀附权贵的眼力见儿,至于从不拿他当亲王敬着,治伤像上刑一样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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