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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能想得到,素来不顶事的白夫人居然支棱了这一回!
    高门大户里最看重一个“和”字,假借天机赶人出府的罪名相当恶劣,倘若真扣下来,她杨如意在镇北侯府可就再如意了,要是事情闹得太大,说不准还有一纸休书等着她。
    若非为了婳珠,她哪里肯办这样的冒险事!
    杨姨娘心念飞转着,厉声道:“这位小哥儿白日里竟说起梦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杨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阴事!来人,把他给我请出去!我镇北侯府不留失心疯!”
    所谓“请出去”,全凭家奴自己的眼力见儿,酌情扔出大门去或揍一顿再扔出大门,自由量裁。
    外院陪同进来的健奴们已经上前去拽小弟子,要将人架出去。六二大师慌忙拉扯求情,却哪里管事。
    小弟子还没从点穴的惊恐中恢复,被围过来的健奴一吓,抽风一样,一通嗞哇乱叫。
    “他不是什么失心疯。”
    清清泠泠的一句话心平气和,在一片吵嚷之中分外突出,健奴们纷纷停手,场面迅速静了下来。
    沈婳音指着小弟子,不紧不慢地道:“杨姨娘所说的失心疯为癫症的一种,典型表征为虚悸兴奋、神志朦胧。这位小郎心亮目明、舌清语利、中气十足,显然不是失心疯。”
    音姑娘的医术是得过昭王与琰妃肯定的,她说不是失心疯,那必然不是失心疯了。
    既然不疯,那这小弟子之言……
    小弟子吓得哭出来,涕泗横流,冲着沈婳音的方向胡乱求道:“姑娘高抬贵手饶了小的吧!小的糊涂油蒙了心,可是,我们不过是拿钱办事,诬陷千霜苑的终究是杨娘子啊!姑娘!”
    “我呸!诬陷你奶奶!”
    杨姨娘登时气堵胸口,不等沈婳音再说什么,手指头摇指弟子的脊梁骨破口大骂。
    “谁诬陷谁了?不撕烂你的嘴,打量着谁是软柿子呢?我做侯府姨娘的,为着我们姐儿的身子自掏腰包请你们来,好心成了驴肝肺,你们倒说说,是谁叫你们这般攀咬人的?”
    张口闭口你“们”,倒是没把装哑巴的六二大师落下。
    六二大师眼看躲不过,赶忙见缝插针地作揖:“诸位贵人,其中内情,还请容禀一二啊。”
    杨姨娘早就狗急跳墙,冲口而出:“禀个屁!”
    “都别吵了!”
    白夫人听杨姨娘将不上台面的粗话都抖落出来,真是自堕身份。
    “杨姨娘别急,听他们师徒到底想说些什么,若真乱来,咱们侯府还怕奈何不了一个江湖骗子?”
    话说得还算客气,可多年的积怨被此时的火气一拱,还是从眼角眉梢露了出来。
    杨姨娘心道你当然希望他们说出来了,你处心积虑,盼这一刻盼了好久了吧?
    “夫人,他话里不三不四、没头没脑,弄得好似我买通他们诬陷音姐儿一般,还不知背后想讹咱们什么呢!这等市井恶人,夫人这般出身高贵之人哪里见过?妾出身平民之家,从前可见得多了,依妾看,必得狠狠教训一番,好叫他们知道自己行几!”
    草菅人命之事在前朝随处可见,就算新朝有些新风,这些底层小老百姓对达官显贵的敬畏早已刻在了骨子里。有杨姨娘这番话撂在这儿,小弟子哆嗦得厉害,已经字不成句了。
    由着杨姨娘拖延何时是个头?白夫人又是个讷于言的,一乱起来就不大控得住场面,如此发展下去,吵嚷到中饭时分也见不了分晓,说不定还会被巧舌如簧的杨姨娘翻了盘。
    沈婳音紧着上前几步,裙裾漫过春风,郑重一礼,插言道:“杨姨娘,风水之虞直指我千霜苑,阿音正想问问六二大师,当初为何判定我千霜苑阻挡祥瑞,也好为婳珠解开困局。既然今日六二大师又扯到了杨姨娘身上,那便更要说清楚了,否则阿音日后又该如何面对杨姨娘呢?”
    婳珠颤声道:“他们说的明显是糊涂昏话,阿音好性子不赶客也就罢了,怎么反而帮着外人?”
    白夫人立马把婳珠压下:“音姐儿说得有理,把话说开了,免得下人们回去又说三道四,传出去于我镇北侯府名声不好听。”
    说着,她眼尾暗暗扫向沈婳音。
    今天这一出,显然是音姐儿在背后推动。
    府中各房有各房的立场,老太太不管事,孟氏是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杨氏一房总不能自己给自己嘴巴,那便只剩音姐儿了。
    早就感觉到这个音姐儿无法轻易拿捏,没想到做起事来也这般有手段,竟能逼得六二大师反戈一击。扪心自问,白夫人自己在如此仓促的时间里是做不到的。
    沈婳音察觉了白夫人的余光,眼眸弯了弯,表示会心而笑。
    白夫人的心思便又收了回来。总之音姐儿与她站在同一阵线上,这孩子有能力自保,省的是她白琬的事,也算值得欣慰。
    六二大师那边还在与杨姨娘扯皮,沈婳音既得白夫人首肯,唤了一声:“大师?”
    轻轻一颠掌心的小石子,窸窣的碎响仿佛一声重鼓,吓得六二大师心肝一颤,也顾不得了,连忙把有的没的一股脑秃噜出来。
    那日,一个大户人家的仆从到卜妄轩去,给出十倍的勘测价钱,唯一的要求就是叫他务必照着定好的勘辞交代。
    六二大师没少干这种阴事,一听就明白对方的用意,无非是哪位可怜的小姑娘被家里人排挤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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