婳珠的胎记与太夫人所绘基本相同。沈婳音也有胎记,形状大小却相去甚远。
就算当年的胎记只是以文字描述,也不可能差这许多。
从崔氏到胎记,证据的指向竟是一致的。
郑家太夫人的本意是来替沈婳音作证,面对如此结果,也十分意外。
她实是没有料到,婳珠和沈婳音的身上竟同时有胎记,且位置一模一样。
她原本顺着一点点蛛丝马迹,以为沈婳音才是六娘的孩子。
看来,竟是错了。
怎会错了?
她不能相信,如沈婳音那般瞧着清灵剔透的孩子,竟有如此心机,在自己身上作伪。
郑中书扶太夫人重新坐下,低声宽慰,望母亲不要急坏了身子。
他今日才第一次见沈婳音,一见之下,此前对婳珠不似六妹的遗憾竟似被填补了,本能地便觉那小姑娘亲切。
但结果如此,显然他们郑家人想多了,竟鲁莽举证,当下还是想想出宫后如何与沈家解释才好。
沈婳音拿着图纸,细看了胎记位置和形状,才知道自己背心处,有一片淡红的四瓣花朵状印记,很小,还蛮好看的,平日会被小衣遮住。
而郑家太夫人所绘,形状像一只鞘翅打开的七星瓢虫,颜色鲜红欲滴。婳珠的印记正是如此,像得离奇。
婳珠这辈子从未这般得意过,被压抑了数月的崩溃痛苦一下子找到了泄口。她从沈婳音手中夺过图纸,眸中精光四射,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恶狠狠地警告:“阿音,戏该结束了,滚回你的北疆去,我饶你一条狗命。”
沈婳音毫不畏缩地回视过去,眸色清利如刃。多行不义必自毙,事情发展到这步田地,能否宽仁已不是她一人可以决定。
“我已经给过你太多次机会了,太多次了。”沈婳音替婳珠抻平了歪掉的衣领,声音寒似玄冰,“每一次我都没有把事做绝,我一直幻想或许年少时的玩伴没有那么恶毒呢?是我错了,你根本没有一颗人的心,你们母女都没有。”
在婳珠的困惑和惊怒中,沈婳音霍然朝凉帝行礼,道:“启禀陛下,臣女有一请求。”
婳珠悄声冷笑:“请求定罪之时手下留情吗?”
沈婳音道:“请太医验看臣女与沈婳珠的胎记是否为自然形成!”
婳珠登时如遭雷劈。
杨姨娘冲口而出:“你什么意思!”
立刻被内官喝止。
大殿上尊卑分明,凉帝在听沈婳音说话,哪有杨氏插嘴的余地?
沈婳音解释:“刺红之法已发展百年,将两支细针紧绑,浸渍到红色颜料中,颜料将留存于两针之间,用针刺上皮肤的同时,颜料将注入皮肤,愈合后一生不褪,民间常用此法在身上绘制图案。”
这个凉帝和沈延都懂,与刺青同理。
沈延听懂了沈婳音的弦外之意,脸色变得苍白。
杨姨娘和婳珠的脸色却比沈延更白。婳珠想不出拒绝的理由,慌忙求助地看向杨姨娘。
杨姨娘直拿帕子沾眼角,“音姐儿!够了!闹出这桩案子的是你,夫人找来证人,证人已经指认;太夫人绘出胎记图案,你又不符,还要狡辩什么?我们镇北侯府究竟哪里对不起你,要被你这样抹黑?看在奶姐妹一场的份上,请你也为珠姐儿想想吧,被你这般闹,她日后可怎么嫁人?”
郑家太夫人却颤巍巍起身,问向沈婳音:“姑娘你的意思是,珠姐儿的胎记可能是伪造的?那老身想请教姑娘,就算你想证明珠姐儿胎记作伪,则你的与图案相去甚远,难道能证明你才是六娘的骨肉?”
这是真心求教。
沈婳音福身一礼,“回太夫人,许多人的胎记并非一成不变。随着慢慢长大,变小甚至消失都有可能。尤以青色片状胎记与鲜红斑块胎记最易消退。此为医书所载,太夫人若不信,尽可咨询太医。”
杨姨娘怒而打断:“总不能胎记相符的是假的,有变化的反而是真的吧——”
她话音未落,“啪”的一声脆响响彻大殿,使她的尾音戛然而止。
杨姨娘不敢置信地捂住火辣辣的侧脸,愕然地盯着郑家太夫人。当着满殿诸人的面,这一掌胜似将她的面皮活活剥下来仍到地上踩。
郑家太夫人瞧都不瞧她一眼,回身向凉帝颔首,“陛下,一个妾室也敢在陛下眼前抢白高呼,实无体统,老身替陛下掌嘴,维持大殿肃穆,望陛下见谅。”
凉帝早被目无规矩的杨姨娘吵得皱眉,只看在镇北侯的面子上才不曾出言呵斥,郑家太夫人气度凛凛,仗义出手,凉帝竟觉得自己的耳朵被这老夫人拯救了,哪里会怪罪,恨不得竖个大拇指。
婳珠本还想求沈延说句话,看这样子,连大气都不敢再出,浑身抖若筛糠。
凉帝已经一声令下:“来人,请太医!”
杨姨娘腿上一软,脸色煞白地跌坐在地。沈延冷眼瞧着,心中已有答案,无法置信地闭上了双眼。
经验看,沈婳珠背上的“胎记”确为刺红手法,与沈婳音所猜一致。而沈婳音身上的是天然胎记,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渐渐缩小,或可消失。
婳珠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面无血色地摇头,不甘认命地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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