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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聂昭:“虫子?”
    小姑娘吸了吸鼻子:“是啊。山市里有个蛊师,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批阴损古怪的毒虫,管又管不好,常常让它们跑出来作乱。我的鲜花,隔壁大叔的娃娃菜,都被那些毒虫糟蹋过……”
    她抬手向街对面一指:“喏,他就住在那里!”
    聂昭循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间不起眼的小小铺面,有个獐头鼠目的瘦小男子从中走出,下台阶时一抬头,恰好与他们打了个照面。
    “——————啊。”
    下一个瞬间——
    不等聂昭出手,黎幽便飘然而起,鬼魅似的一旋身,瞬息间人已到了那男子身后,一手点上他眉心。
    他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广袖随之翻飞,露出一截伶仃细腕,苍白得仿佛终日不见阳光,越看越像个娇生惯养的“小白脸”。
    “你、你谁啊你!你干什——”
    砰!!
    那瘦小男子一语未毕,黎幽手腕一翻一沉,没碰到他一根头发,也看不出如何使力,便将他轻飘飘地提起来旋转了一百八十度,头朝下重重掼在地上。
    “抱歉,我今日心情不太好,没什么耐心与你周旋。”
    黎幽嘴上这么说,脸上还是挂着那副恬淡温和的微笑,目光沉静如水,仿佛无事发生。
    但与此同时,他一手掏出个似曾相识的竹筒,另一手隔空捏住那人下巴,不由分说撬开了他的嘴。
    “我数到三。交出移花蛊,告诉我这些蛊虫的来历,否则我就将这筒剧毒灌进去。”
    “三——”
    “……算了,我腻了。还是直接灌吧。”
    “唔唔唔呜呜呜呕呕呕呕呕呕————!!!!!”
    第15章 代桃僵
    蛊师心想,自己今日真是撞见鬼了。
    好端端出个门,脚还没沾着路面,就被人一爪子提溜起来,掼在地上摔了个七荤八素。
    对方是个瘦瘦高高的小白脸,不知练过什么邪门功法,爪子硬得像铁钳一样,稍一用力就卸了他下颌,还掏出一筒散发着怪味的不明液体,不由分说朝他嘴里灌去。
    “唔唔唔呜呜呜呕呕呕呕呕————!!!!!”
    ……然后,他就失去了意识。
    再次睁开眼时,蛊师惊恐地发现,自己正大头朝下倒吊在房梁上,像个陀螺一样滴溜溜地旋转不停。
    “怎,怎么回事?!你,我……”
    “早啊。”
    方才那个凶残的小白脸站在他面前,长身玉立,朱唇皓齿,眼睛亮得像水晶葡萄,脸皮嫩得像杏仁豆腐,活脱脱就是一朵迎风招展的白莲花。
    他手中把玩着一个小碗,修长手指拂过晶莹细腻的白瓷,着实令人赏心悦目。
    然而,碗中却盛满了泥浆一般粘腻浑浊的液体,不仅恶臭扑鼻,还丝丝缕缕升腾起青紫色的雾气。
    “…………”
    看见那碗液体的瞬间,蛊师再也承受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娘——!!!救救我!!!!”
    ……
    “所以说,这蛊虫不是你自己培育,而是你……从别人那里偷的?”
    虽说早有预料,但从蛊师口中听到回答的时候,聂昭还是失望地叹了口气。
    据此人所说,当年他前往八荒之中最偏僻、最凶险的艮洲,本想寻找些珍稀蛊虫,却意外邂逅了一名魔族蛊师,与他进行了一次短暂而友好的学术交流。
    那名蛊师与寻常魔族不同,待人亲切热情,与他相谈甚欢,夜间甚至同榻而眠,盖着被单纯聊天,从《千蛛万毒功》一直聊到《母蛛的产后护理》。
    但他们终究只是塑料兄弟,这人见魔族豢养的蛊虫十分玄妙,便动了贪念,连夜卷走蛊种,一溜烟跑回了老家。
    他蛊术平庸,全靠流霞君庇护,在魍魉山市做些小本生意。本以为能借此机会大赚一笔,却不料蛊种培育不易,操控更难,前前后后花费了好一番力气,最后也只有“移花蛊”等寥寥几种成活。
    也算他走了狗屎运,移花蛊恰好被镇国公看上,送了他一场泼天的富贵。
    “这移花蛊吧,其实它……它就是一种水蛭。”
    蛊师被聂昭放下之后,片刻不敢耽搁,跌跌撞撞地扑到柜门前,颤巍巍捧出一个古色古香的木匣来。
    “您看,您看。就是这些。”
    匣盖打开,匣中果然躺着几条软塌塌、黏糊糊的蚂蝗,通体鲜红,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玩意。
    蛊师赔笑道:“您别小看这水蛭。它们没别的本事,却能将自己变成一层薄膜,包覆在仙试用的‘辰星符’表面,任何人都看不出端倪。”
    ——辰星符,也就是仙试的考卷。
    聂昭还记得,那符纸十分奇妙,秦筝指尖的鲜血刚一滴入,纸面瞬间就变作一片殷红。
    蛊师继续交代:“这辰星符啊,考生不是都得往上面滴一滴血,好辨认身份吗?若是符纸上附有水蛭,那滴血就会一点不剩,全进了水蛭的肚子。水蛭吸血后变红,看上去和符纸变色一模一样。”
    聂昭蹙眉:“你的意思是……”
    “仙试关系重大,那些有实力的寒门学子,纵使家徒四壁,也不会做出‘替考’之事。富贵人家的子弟,要想瞒天过海、李代桃僵,就只能靠偷换符纸。”
    聂昭眉头更紧:“偷换?”
    “对,就是偷换。”
    蛊师小心翼翼地点头,“他们先报名参加仙试,领取辰星符,滴上自己的血。”
    “然后,让水蛭附着在符纸表面,伪装成一张全新的空白符纸,再买通仙试考官,拿去发给有望高中的寒门考生。”
    如果说辰星符是考卷,那么事先被人滴入鲜血的辰星符,就是“别人写上名字的考卷”。
    “如此一来,寒门考生的血无法融入符纸,根本报不上名。无论再怎样努力,都只是为他人做嫁衣。”
    因为,打从一开始——
    他的成绩,就注定属于另外一个人了。
    “…………”
    有那么几分钟,聂昭一言不发,只是望着蛊师冷笑,笑得他浑身发毛,后背紧紧贴上墙壁:
    “姑娘……啊不,姑奶奶,您别这么看着我。我只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小角色,听命行事,赚点糊口钱,没什么坏心眼……”
    “是啊。你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聂昭微笑颔首,“我明白,像你这样的就叫炮灰,不值钱,通常被大人物用来祭天。要不我送你一程,全了你这个身份吧?”
    蛊师:“???”
    ——不是,我好像不是这个意思啊???
    聂昭当然知道,他只是个下九流的小人物,扫黑除恶都未必排得上号。
    但小人物作恶,未必不会伤人。
    只因他这笔生意,就被稀里糊涂改变了一生的考生,又有哪个不是十年寒窗,呕心丽嘉沥血的小人物呢?
    而且,根据镇国公世子交代,被他偷换的、太阴殿仙君都称赞有加的那份考卷,本该是——
    “……秦筝。”
    同一年里,世子金榜题名,秦筝失望而归。
    而她的兄长秦弈,一夜之间飞黄腾达,成为了镇国公世子的伴读。
    其后,秦家父母一反常态,极力阻止秦筝再次应考,甚至强行为她定下亲事,毫不犹豫地将她推入火坑。
    至于秦筝昨夜遇袭……不用问,自然也是这位蛊师的手笔。
    镇国公世子偷换过她的考卷,做贼心虚,唯恐她发现当年舞弊之事,所以先下手为强。
    秦弈对此心知肚明,却选择视而不见,继续做一条忠心耿耿的舔狗。
    其中缘由,不难猜测。
    要知道,秦筝家中除了兄长,还有两位年幼的弟弟。
    倘若攀上镇国公府的高枝,想必都该是前程似锦,平步青云吧?
    相比之下,一个不受重视的女儿成仙,诱惑力就没那么大了。
    更何况,这个女儿还心思纯良,正直得近乎迂腐,多半不会假公济私,为家中牟取暴利。
    ——于是,一切的不合理,全都有了合理的解答。
    如今的震洲,以权倾朝野的镇国公为首,无数“上等人”沆瀣一气、同流合污,共同织就了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
    可怜芸芸众生,不仅深陷罗网,而且懵懂未觉,不知罗网之外还有天地。
    就像秦筝一样,他们从未怀疑过仙界的公允,一心以为自己力有未逮,不配为仙。
    其实,真正“不配为仙”的,从来就不是他们。
    往上数三代,镇国公他老子的老子,还在辰星殿里戴着仙君高帽,享着人间香火,耀武扬威、威风八面呢!
    这不就是腐败他爷爷给腐败开门,腐败到家了吗?
    “……”
    聂昭沉默良久,终于慢慢抬起目光,将胸中翻涌的情绪酝酿成一句肺腑之言:
    “都该死。”
    无论在哪个世界,对人生大考动手脚的腌臜东西,都该死。
    “求求你,求求你别杀我……”
    蛊师正忙着磕头求饶,屋外忽然有一阵丝竹奏乐声传来,悠扬宛转,令人心荡神驰。
    “……流霞君!是流霞君的花车来了!!”
    蛊师双眼一亮,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当即用尽全力扯开嗓门,声嘶力竭地高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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