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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永年和周慧茹看了,眼眶都泛红,即便再不舍,还是一句句哄着。
    “妈不是跟你说了吗?以后要跟你姐和你姐夫一起生活,我跟你爸要上班,没时间照顾你了,等我们放假再去接你回来。”
    “那边有学校,你可以上学念书,还可以跟其他小伙伴玩,不会有人再欺负你的,你姐还会给你买糖吃。”
    周慧茹忍着泪花,越说越哽咽,转过去头,悄悄抹眼泪。
    刘永年也不好受,一把抱起儿子,故作淡定的道:“博文,你要听姐姐的话,等你长高一点,爸爸就去看你。”
    刘博文撅着嘴巴,趴在刘永年肩头,眼泪珠子一颗接一颗往下滚。
    “好了,爸,你把博文给长征抱着吧,再不走要来不及了。”
    刘美云最是看不了这样的临别场面,所以坚持不让周慧茹夫妻俩送他们到火车站,家里大门都还没迈出去呢,都已经难受成这样,这要到了火车站,他们前脚一走,后头就怕周慧茹两口子精神状态不好,回来得折腾。
    刘美云当了回残忍的姐姐,一根根掰开小博文的倔强的手指,把人从刘父身上给挪到陆长征的背上,然后用自己做的简易背带,把人牢牢固定在陆长征结实的后背上,外边再套上军大衣,冻不着也丢不了,陆长征还能腾手来拿行李。
    这时候的人带孩子出远门,几乎都是这装备,谁让孩子多呢,根本抱不过来,也牵不住,上了火车站,人挤人,都怕孩子给拐走了。
    刘美云他们倒是孩子不多,但行李多啊,能寄走的都寄走了,不能寄走的,只能带着,就这样还剩了三大包裹,陆长征提两个,刘美云随手拿一袋他们火车上要吃用的。
    也就到这时候,刘美云才觉得买的东西是真挺多的,但没办法,辽省驻地部队那边的家属大院都是新盖的,据陆长征说,里边除了炕,啥都没有,连家具都得过去现打。
    刘美云一个活了两世的人了,上辈子累死累活,好不容易把房子车子挣出来,还没享受几年,就猝死了,这一世她可不能再委屈自己。
    好不容易才出门,周慧茹和刘永年两口子,一路把人送到巷子口,才不舍的停下脚步,转头眼泪就哗啦朝下掉。
    刘永年眼角也是湿润的,他轻叹一声,揽着周慧茹肩膀轻声安慰:“别难过了,博文跟着他姐,以后日子才会好过,我看长征也是个好样的,咱闺女嫁过去,肯定差不了。”
    “我知道”周慧茹哽咽着点头,又站了会儿,才和刘永年两人沉默的回家去。
    “这桌上怎么有封信?”周慧茹一打开门,就看到桌上搪瓷缸子底下压着一个空白信封。
    “肯定是咱闺女留下的。”刘永年快步走过去,手颤抖的把信拿起来,还没来得及拆开呢,就被周慧茹一把夺了过去,“你赶紧去把门锁上!”
    刘永年于是去锁门,回来就看到周慧茹已经看完信,去床底下翻铁盒子去了。
    “闺女说啥了?”他好奇问。
    周慧茹没空搭理他,只把铁盒子翻出来,打开一看,里边放着几叠大团结,还有五花八门的票证,粮票、布票、工业票、副食品票等等,粮票还几乎都是全国没有期限的那种。
    “那丫头哪来的这么多票?”刘永年倒吸一口冷气,闺女身上有钱他不惊讶,陆长征不是还给了一千块的折子吗,可这么多票证,总不能还是陆长征那小子给的吧?
    “说是陆长征小姑寄给她的”
    “这么多?”刘永年有点难以置信,但想到陆长征爷爷送来的那些还锁在柜子里的特供商品,他又有点相信了。
    “闺女还说啥了?”刘永年要看闺女写的信,周慧茹就递给他,嘴上还忍不住道:“没说啥,就给我们留了八百块钱,让别舍不得用,该吃吃,该补补,把身体养好,以后才有力气带孙子。”
    “我自己能看,你说啥说。”刘永年接过信纸又不高兴了。
    周慧茹没搭理他,只把铁盒子放回远处,又从柜子里找到那条满是补丁的裤子,温柔笑道:“这条裤子,闺女让我给博文做,里头还纳了棉花,最后又嫌弃补丁太多没带走,她在信上说,要是看到上次帮她跑腿的那个鼻涕虫,就老是掉□□那小孩儿,拿给他穿。”
    “你说咱闺女,怎么这么善良呢。”周慧茹脸上洋溢着欣慰与骄傲,离别时的伤感,好像也不知不觉就被冲散了。
    刘永年看完信,再看到妻子的状态,心里暗暗想,恐怕这才是女儿留这封信的目的吧。
    从沪市到辽省,要坐三十几个小时的火车。
    陆长征买的依旧是两张下铺票。
    有了上回挤火车的经验,刘美云这次倒是很轻松的,就找到自己那节卧铺车厢了。
    “先把博文放下来吧。”
    趴在陆长征背上的刘博文,早就没哭了,滴流着眼珠子,小脸满是好奇。
    一恢复自由,小家伙立马从陆长征背上蹬退跳下来,躲进刘美云怀里,眼神怯怯看着四周。
    刘美云找了两颗大白兔奶糖出来哄着,又使唤陆长征去打热水,用热毛巾给刘博文把脸上的眼泪鼻涕抹干净,看着才顺眼多了。
    “大妹子,俺看你俩挺年轻的,咋娃都这么大啦?”坐在他们上铺的女人,朝底下看了半天,实在没忍住好奇。
    谁叫刘美云和陆长征长得俊俏,两人往那儿一站,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这是我弟弟。”刘美云笑着道。
    女人宽眉眼,看着大大咧咧,黑棉袄上打了好几块补丁,脚上的袜子也是都开了洞的,不过倒是收拾得干净,齐肩短发利落的绑在后头,说话带一口浓浓的乡音。
    “怪不得,俺瞅着跟你可像,都长得好看。”
    女人目光在刘美云姐弟俩身上来回打量,末了又看向陆长征,很实在的补充了句:“你男人也长好看。”
    陆长征被这么直白的夸,也没觉着有啥不好意思,长相爹妈给的,他决定不了。
    倒是刘美云被夸得心情挺不错。
    上辈子,她的五官只能说平平无奇,全靠化妆才能有个七八分的颜值,而穿过来的这具身体,却是真真拥有一副好皮囊。
    身材纤细匀称,皮肤被她养了一段时间后,白皙透着红润,眉眼娇俏,秀鼻直挺,黑亮的眼睛晶润而有神。
    “大姐,你上哪儿去啊?”刘美云主动问。
    “俺上部队”女人盘腿坐床上,露出破了洞的袜子,也丝毫没觉得尴尬,“俺男人在部队咧,前些日子俺婆婆病了,他部队请不开假,俺就撇下娃自己回老家照顾俺婆婆。”
    刘美云心说不能这么巧吧!
    就看到女人压低声音道:“俺看你男人也是当兵的,你们是不是上黑葫芦岛去的?”
    刘美云嘴角抽了抽,要不是女人满口地道乡音,说话也直来直去,她真要怀疑这是不是潜伏的敌特分子。
    “大姐,你咋知道的?”刘美云惊奇。
    “因为俺也是葫芦岛的!”女人咧嘴笑,看刘美云更又好感了,干脆从床上爬下来,“这趟火车俺坐过好过几回,只要穿军装,大部分就都是往辽省那边去的,俺也就只知道一个黑葫芦岛,随口问问,没想到妹子你真是上那儿去的,你说巧不巧!”
    能不巧吗,辽省周边大大小小的军区,也有好几个呢。
    能在火车上遇到跟她一样去黑葫芦岛的军嫂,而且人看着也爽落大方,刘美云顿时觉得,未来三十几个小时应该不会那么难熬了。
    “嫂子,你坐下说。”
    把陆长征赶回对面他自己那张床上,刘美云干脆脱了鞋上床,把刘博文抱在怀里,就跟女人聊了起来。
    黑葫芦岛她没去过,陆长征刚调过去也不熟,可眼前不就有现成的“导游”。
    女人名叫吴桂芳,老家在豫省农村,男人是黑葫芦岛上三营的副营长,家里四个娃,老大在跟着老人留在老家,两个女儿和小儿子跟她一起随军。
    不一会儿的功夫,女人不仅把自己老底透了个干净,还给刘美云说了军属区不少关系往来,什么谁家嫂子的妹夫和谁是亲戚,谁家老丈人是在市里边当干部的,还有谁离婚了又再娶的,刘美云听得津津有味。
    倒不是单纯因为她爱听八卦,而是这些人免不了都是她以后要相处的,提前了解一点,以后总没坏处。
    对面聊得火热,陆长征一个大男人总不能也跟着凑热闹,实在闷得慌,他只有躺床上,光明正大的偷看自己媳妇儿,越看,心里越焦躁,嫌火车开的慢,还得再熬三十几个小时,才能到只属于他和刘美云的小家呢。
    一直聊到天色渐暮,刘博文窝在刘美云怀里,睡得小脸发红,吴桂芳自己也饿了,才收住话匣子。
    “刘妹子,俺可稀罕跟你唠嗑了,你放心,等到了营地俺带着你,保准要不了两天,你就能熟悉。”
    吴桂芳是打心眼里,觉得和刘美云处得舒坦。
    别看人年纪小,性子却难得沉稳,不爱抢话头,大部分时候,就是乖乖听着,不懂才问一两句,正适合吴桂芳这种要强,嘴巴又闲不住的人。
    关键人长得还那么漂亮,看久了,心情都愉快不少。
    吴桂芳打小就喜欢长得好看的,奈何她自己长得很普通,大圆盘子脸,塌鼻梁,幸亏眼睛大了点,要不然就丑了。后来相看对象,挑来挑去,她就挑中当时还在部队当小兵,长得白净,家里却穷得叮当响的男人。
    刚结婚那几年,真是穷得没边了,还要靠娘家接济,后来又遇上大灾年,那苦日子吴桂芳到现在想起来还心酸。好在现在熬过去了,她男人还当上了军官,一家人日子才渐渐好过起来。
    “那感情好,我先谢过嫂子了。”刘美云轻手轻脚的把刘博文放床上,又给盖上被子,才揉了揉酸痛的胳膊从包里掏出几颗大白兔奶糖,往吴桂芳兜里一塞。
    “俺不要!”
    吴桂芳惊讶得连摆手拒绝,她可知道供销社这大白兔奶糖卖得可贵咧,家里孩子闹过几回,她都没舍得钱买。
    “嫂子别跟我客气,要不然等到地方,我都不敢开口找嫂子帮忙了。”
    听她这么一说,吴桂芳迟疑了下,看刘美云也不像是个假大方的,想着家里馋嘴的仨孩子,犹豫间她就厚着脸皮接下了。
    “那行,你以后要有啥不懂的,直接问俺就成。”
    吴桂芳也是个爽快人,像刘美云这种城里来随军的新媳妇儿,到营地看到那儿的条件后,肯定有很多地方不适应,她拿了人家这么贵的奶糖,以后肯定多少得帮衬着人家点。
    “嫂子你放心,我不会跟你客气的!”
    就这样,三十几个小时候的火车,刘美云头一次觉得时间过得这么快。
    路上除了照顾刘博文,和陆长征适应转换新身份后的别扭相处,大部分时间她就和吴桂芳唠嗑,聊些营地的事。
    唯一让人难以适应的,就是离目的地越近,明显能感到气温越低,即便裹上厚厚的棉衣,身体也好像捂不热似的。一直听陆长征说辽省这边条件艰苦,刘美云听了也没当回事,毕竟她刚穿过来的时候,还在榆省,那边冬天也不暖和。
    可一下火车,看到漫天飘雪,寒风穿透厚厚的军大衣,直接往人骨头缝里钻,刘美云这才切身感受到什么叫真正的北方冬天。
    零下二十几度的气温,积雪直接覆盖到脚踝,一脚踩一个坑,脚上棉鞋压根不管用。他们出火车站才走一小节路,刘美云就感到棉鞋已经湿透了,浑身冻得僵硬,好像完全凭着意志力在跟着陆长征走。
    刘博文就比她舒服多了,照旧趴陆长征背上,前边有体温供热,后边有军大衣挡风,还不用自己走路,小家伙直接把脑袋一埋,跟个贴身挂件似的。
    万幸的是,部队来接他们的车,就停在火车站不远。
    有个身穿绿军装,脸蛋上有两坨高原红的年轻小战士,身姿笔挺的站在吉普车门前笑着朝他们挥手,露出一口大白牙。
    “营长好!我是李二柱!”小战士朝陆长征敬了个军礼,同时递上自己的证件。
    “先帮你嫂子他们把行李搬上车吧!”陆长征点头吩咐。
    看刘美云冻得脸色发白,陆长征这一路上,既心疼又忐忑。
    人娇滴滴的一个姑娘,跟自己随军,到这么个天寒地冻的地方,说实话,越到地方他心里越没底,生怕刘美云适应不了,后悔和他结婚。
    “嫂子好!”李二柱脸红的从刘美云手里接过行李。
    心里忍不住惊叹,他们陆营长的媳妇可真漂亮,比他们见过的文工团的文艺兵还要好看。
    “谢谢你,二柱同志。”刘美云尽管腮帮子都快冻僵硬,可也还是很努力的挤出一个笑脸来。
    这一笑,李二柱同志脸烧得更红了。
    白雪映衬下的刘美云,脸蛋娇俏艳丽,黑黝黝的眸子,水光莹莹,美得让人不敢直视。
    “二柱,你放完行李赶紧挪开啊,杵门口,俺们咋上车!”吴桂芳一嗓子,把正愣怔的李二柱喊得回过神。
    “吴嫂子!”李二柱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后脑勺,憨笑道:“知道你今天回来,你家几个孩子非要跟我来接你,还是周副营长好不容易拦下的。”
    “他们哪是想来接俺哦,是想坐车出来耍的!”吴桂芳最是知道自家那几个皮孩子,她这一不在家,爷几个指不定得翻了天去。
    从辽省火车站到黑葫芦岛的港口,又得小两个钟头,刘美云之前听陆长征说要坐船,以为又得再折腾一番,结果就看到载着他们的吉普车直接绕过港口,从旁边一道隐蔽的公路上直穿而行。
    车里空间狭小,刘美云怀里抱着刘博文,身体又紧紧靠着陆长征这个大火炉,才总算没那么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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