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永不见天日的墓穴里,和被困在洛家的监牢里又有什么不同呢?每每闭上眼睛想要入睡之时,黑暗蔓延的瞬间,除了你,这偌大的死一般寂静的空间里只有你一个活人,可想而知,你有多惨呐。”
昭昭眯了眯眼,嘴角挂上了肆意的笑容,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开心的不得了的事情一般。
确实,在这个以生命为燃料,在黑暗的死寂里等死的漫长时光里,每一分每一秒都是让人煎熬的,纵使洛家人寿命可达千年,洛涞即使侥幸活了下来,出了墓穴恐怕也难以再适应外界的生活了。
洛涞在黑暗中突然扬起了嘴角,很快地抬了抬头,向她的方向更近了一步。
也正是这时昭昭才发现,洛涞或许在进墓穴前就被摔断了腿,而他的下半截身子几乎都只能靠拖在地上行走,长此以往,他下半身靠近地面的部位已经彻底磨烂,清晰可见的奶白色的森森白骨看起来格外渗人,昭昭能在身上闻到那种和死尸一般腐臭的血腥气味,不知道是因为和墓穴内的尸体待久了,还是......
昭昭记得,他作为洛家当时的小辈,可以算的上是年轻一代中天赋较高的洛家人,日后若是潜心修炼,登仙之路也并不是遥不可及,只是可惜了,他缺少一部分的耐心与毅力,而龙神许诺的一步登天终究随着他的失败而彻底变得遥不可及。
昭昭作为真神,想要处死他几乎和捏死一只蚂蚁一般不费吹灰之力,他自然也知晓其中的厉害,但此刻他却忽然古怪地笑了两声:“我知道你为什么来这里?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吗?”
随着他话音落下,洛涞手中的烛火也随着他向侧后方后退了几分,在火光撕裂那处黑暗的一瞬间,昭昭心底的怒火终于燃了。
她死死咬紧了牙,而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两具尸首分离的尸体。他们身下的血汇成了一片阴冷森然的血池,还未走近池中滔天的腐臭血腥味便蜂拥而来,除了这四具稍微完整的尸体,血池内依稀可见其他尸块的碎尸零件。
洛涞心意得逞,渗人的笑容在脸上扩大了几分:“满意吗?你要的真相,我给神女您的礼物,都在你面前啦。”
他的声音似乎飘得很远,又似乎很近。
昭昭脑子里“嗡”地一声,他的声音只能机械地传入她的耳中:“我是洛家的叛徒,你何尝不是呢?如果不是你要晋神,整个洛家会憋屈地死在这座废墟一般的小镇上吗!”
他的声音尖利刺耳,然而昭昭却没再施舍一个眼神给他。
她的目光之处,全部是血池中央的两具尸体。
她死死盯着。
那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他们的头颅虽然身首异处,但是此刻脖间清晰可见的丑陋的、不规则的缝合痕迹,但他们的尸身,衣不蔽体,尽管可以看见术法保存的痕迹,但终究是抵不过千年漫长的自然腐化,他们的四肢、腹部和背部因为长期被血水浸泡,此刻早就肿胀得像个真正的“巨人观”一样。
她飞快地扫过那一张张惨白熟悉的面庞,整个身体颤抖到几乎站立不了。
那两张脸甚至在她看来都不能说熟悉,更是刻在她骨血里的记忆。
这个男人的脸,比起他腐烂得早就看不出伟岸的肩膀,他的脸是属于世上最拥有安全感的名词,爹爹这个称呼,它可以是相貌英俊的男人,也可以属于貌不惊人的男人。而她的父亲,从小在和妈妈相依为命、成长学习的时光里,她的父亲总是奔波在外,作为培育真神的父亲,他所肩负的责任,甚至比昭昭更多。
这也导致了她能有一次认真端详父亲的时候,竟然是在父亲的遗体前。
父亲的样貌还是名称,无一例外,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
而另一张脸,她曾在那场大战中遗留下来的影像中见过,也曾在梦中见过数面的,是阿娘。
阿娘在她的记忆里,分明是一个温柔到了极点的美人,岁月和死亡也没能在她脸上遗留下任何的痕迹,但就是这样一个看似柔弱的女人,也是她立身成人的启蒙教师,是她跌跌撞撞,一路成长过程中,最特别的存在。
“阿娘,阿爹.......”
在她那些记得的,不记得的漫长岁月里,阿娘总是一身淡雅清浅的裙衫,长发用一根簪子简单地绾起,她的两个酒窝像极了阿娘,每每微笑之时总能给人眼前一亮的舒畅之感。
但后来在忘记阿娘的时光里,她再也没有这般笑过。
而阿娘的身边,经常站着阿爹。父母之中也必然有一人是充当严父慈母的角色,正如阿爹,在外人看来他是温润儒雅的儒者风范,但作为真神的父亲,他的出现总是严肃的形象,好像在阿娘之间,所有的坏人都只要他来当就好了。
小时候,她顽劣不堪,每每犯了错,父亲的责罚还未落下,母亲总是微笑着拉着她,主动带她去父亲身边,只要她保证下次再不会犯错,父亲便也不再说些什么了。
起初,她觉得这是阿娘的功劳。可大战在即,在她不成器的那些时日里,她哭着和阿爹一次次说对不起,阿爹却没有了往日的严肃。
尘封的记忆瞬间涌入了她的脑海,她记得,阿爹笑着说,没关系,下次努力就可以,然后说完,便在她看不见的角落里同阿娘一起偷偷抹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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