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臻接过李治平的手机,机身微微发热,一路烫到她心底。她拿着这部稍微有些老旧的手机只觉得沉甸甸的。
她曾经也教过李治平下载各种软件,教他怎么发朋友圈,教他怎么看方塘和自己剪辑的视频。
现在方塘的置顶微博下面还有他吹的彩虹屁。
一切的一切都历历在目,好似发生在昨天。
她还说下次回来要教他怎么拍小视频分享生活,可是账号刚申请没多久,她还没教他怎么简单剪辑,他就已经离开了。
焦臻心里传来阵阵钝痛,她赶紧深呼吸,憋回泪水。
张淑华念着:“……治平已于今日凌晨离开我们,谢谢你的关心,愿你健康幸福地过每一天……”
李治平今年已经八十二岁了,是五十年代的大学生,从南方的偏远山区考到北京,后来当了大学老师,培养祖国未来的花朵,桃李三千。
退休后因为之前在安河投资了房产便也经常来这边住一段时间,直到五年前定居在此。
李治平是焦臻见过最乐观最睿智的人,他文化底蕴深厚,在焦臻眼里很大的问题到他这儿总是很简单。
他就像一个大家长,为所有人拨开人生的迷雾,指出前方的道路,而且他人缘极好,忘年交无数。
手机振动不停,挚友纷纷回了消息,焦臻一条条念给张淑华听。
她拿着纸巾不停擦眼泪,焦臻声线颤抖。
对老年人说骨癌是最可怕的疾病,焦臻不知道无数个疼得睡不着的夜晚李治平是如何度过的。
但他从来没表现出一丁点儿,至少在他们这些小辈面前总是乐呵呵的。
一定是老天爷觉得他太好了,才会想让他去天堂陪自己聊天儿。
李爷爷的亲人相继赶来,遵从他的遗愿丧事简办。
焦臻请了几天假送他最后一程。
追悼会那天天气极好,焦臻觉得自己或许是很久没有仔细看过头顶的这片天,只觉得蓝到不真切。
像是李爷爷送给他们最后的礼物。
照片上的李治平慈眉善目,嘴角带一抹和煦的笑,目光坚定柔和地看着前方。
焦臻立在前方行礼之后在心里默默地说:我会好好生活的。
隔天她早上七点出门坐了通勤公交回北京。
工作日的早高峰堵成一团浆糊,看着车上一个个满脸倦意但又不得不出门打工的社畜,焦臻觉得还挺心酸的。
公交到了四环后慢得还不如八十岁的李奶奶的脚程,一走一顿,焦臻觉得屁股都要坐出茧子了。
就这么堵到国贸后,已经九点。
不愧是早高峰,四十多分钟的路程能堵成两小时。真有你的。
公司不必打卡,特别是现在剪辑部门都没有人来。
焦臻一个人乐得清静,把所有文件整理好后填写了交接单。
她要辞职。
他们这行也不用非得再待一个月培养新人之类的,而且她请假这段时间把能推的工作都推了,没有任何遗留问题。
做完这一切后她给领导发了邮件。
领导心急火燎地在微信上私聊她,问她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辞职?
焦臻想说她一点儿都不好。
半个小时后领导把她叫进办公室谈话。
如果论入行时间,她从大二开始就在剪辑了,当然那个时候的小打小闹属实上不得台面,但从实习到毕业再到现在,她也算是个老人了。
这行也讲究创意,焦臻点子多,剪出来的视频发酵情况都比较好。
剪辑简单,但有创意难,这都是用时间和经验堆起来的。
领导苦口婆心:“臻臻啊,公司这些人里面我是最看好你的。你能吃苦,想法多,还能坚持。你看你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都快到高剪了,项目奖金也不少,以后我可以带你做后期导演,这路肯定越来越顺。”
领导这话确实没错,她从刚来北京时的几千块钱到现在的底薪两万,更别说各种提成,她算是发展得不错。
但是这一切只是表象,熬夜剪辑、吃饭不规律算是最不值得一提的,她近半年来越来越能感觉到一种精神的空虚,频繁的输出让她没有时间输入,灵感匮乏最让她觉得崩溃,她感觉自己越来越追不上热点了。
但越担心被抛弃,就越有心无力。
她承认厌烦了每天坐在电脑前剪剪剪的生活,自打上班后她就没有休过长假,她是个对工作极其负责的人,只要接手的项目,哪怕再不喜欢也要做到最好。
焦臻不喜欢哭,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总是不由自主地掉眼泪。
她有理由怀疑再这么下去,去医院可能真查出点儿什么。
或许是李爷爷的话点醒了她,她想好好生活。
“谢谢领导的栽培,但我想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领导显然不能理解,甚至觉得她有些叛逆,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他道:“你把今年的年假休了吧,回来我们再谈。”
“不用了,我已经做好了决定。”
方塘说焦臻是一个主意特别正的人,她从不轻易做任何决定,但一旦做决定后就不会改变。
当年决定入行是这样,现在辞职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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