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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闹剧的落幕只是一瞬,只是自打市集那天后,伊尔更倾向于待在房间里而不愿意走出去了。
    她躲在屋子里抱着枕头,捂住了耳朵,刀疤进入房间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他不禁皱眉,“你这是什么姿势——”
    话未落,他就被人拉上了床。
    猝不及防跌倒的刀疤看着窝在他胸前的女人,艰难地用双臂支撑出点缝隙,黑发下的耳廓飞快地红了下。
    他假咳一声,“咳,现在天还早着……不过你要是想要的话也不是不……”
    “刀疤。”抱着他腰身的伊尔忽然打断他,她闭着眼睛似乎在说梦话,攥着他后背衣服的手却在逐渐用力,“可以变成狼吗?我有点冷……”
    刀疤脸上的热意逐渐褪去,他用暗绿色的眼眸静静地凝视着在他胸前轻颤的女人。
    半晌之后,安静的房间内响起一句“嗯”。
    午后的日光半洒进屋子,简单的卧床之上,银发的女人蜷缩着身体,一只独眼黑狼静静地趴伏在她身旁,就那样任女人抱紧自己,将头抵在它的脑袋上。
    不一会儿,刀疤抬起绿色眼眸,感觉到了眼皮上的濡湿……
    伊尔的失踪是在三日后。
    刀疤急疯了。
    这天早上他照例笨手笨脚地帮她绑了条丑丑的银色辫子,然后把她安置在码头边上的古树下,伊尔也照旧乖顺地坐在树下的那个皮箱子上等他,甚至还答应了他中午一起去街尾的穆萨家吃海鱼。
    可当刀疤收完租回来,‘他的宝贝’就不见了。
    一个大活人,就那样凭空消失了。
    码头上的人胆战心惊地躲避着刀疤的怒火,直到一个被他揪住衣领的小贩哆嗦着说出自己的见闻。
    “我看见她往海里去了……就那样笔直地走进海里了……”
    刀疤呆住了。
    小贩急忙补充,“我喊过她,但她好像没听见一样……”
    摊贩话落的瞬间,码头畔就传出一声类似悲鸣的咆哮,几个工人拦都拦不住就要跨过防护栏往海里跑的刀疤。
    就在这阵嘈杂声中,‘失踪了一上午’的女主角伊尔赫然出现在了混乱的人堆里。
    有人发现了她,立刻高声道:“她在这里!”
    “刀疤!你的女人在这里!”
    伊尔的肩膀骤然被人撞了下,下一刻,她就被人流推挤着向前而去。
    她恍惚地抬起眼,还没看清前头发生了什么,人就被一股大力拉扯进一个熟悉的怀抱。
    那人的力道大得似乎要碾碎她,下一秒,刀疤焦急中带着颤抖的怒吼就在她耳旁炸响。
    “你跑哪里去了!为什么要想不开!”
    伊尔愣愣地抬起眼,迟缓地开口:“……刀疤?”
    就是这轻飘飘的一句话,让男人的满腔怒火戛然而止。
    刀疤低头看着怀里的伊尔,她一脸的失魂落魄,一身衣裙都被海水打湿了,鞋子上也全是沙子,浑像个走丢的孩子。
    刀疤紧攥起手,猛地将头靠在伊尔的肩上。
    “回来了……就好。”
    伊尔看着眼前这颗黑色的头颅,眨了下眼,而后缓慢地抬起手,放在了他的头上。
    似是极轻柔的抚摸。
    刀疤全身一僵。
    伊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她轻而缓地说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刀疤用力地搂住她,闭上眼睛。
    ……
    夜晚的海风将一阵悠扬的竖琴与风笛声吹进海湾,沉睡的人们似乎都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伊尔轻轻摘掉刀疤的手,然后帮他塞进被窝,赤裸的男人眉头皱了下,又很快松开。
    伊尔悄无声息地下了床。
    推开门,今夜的月光如水般流泻进来。
    循着竖琴和风笛的声音,伊尔披着单衣再次来到白日里她被传‘失踪’的海岸,在那里,已经有一个佝偻的身影静静矗立。
    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而他也不再拿着那把巨大的竹帚,现在那双瘦长苍白的手里拿着的,是一把破旧的竖琴。
    但伊尔早已习惯叫他——‘扫楼人’。
    “我曾经叫人找过你……”伊尔一边缓声说着,一边拢起外衣。
    海风将她单薄的衣衫吹拂起来,满头银发如霜斑白,身形瘦削的女人眼眸深晦似海。
    扫楼人眯起眼睛,他看着负手伫立在自己身后的女人,不自觉地喃喃道:“卡斯特洛……”
    伊尔几乎是瞬间抬起了眼,“你叫我什么?”
    扫楼人回过神,却是意味不明地一笑,“我以为你全部想起来了。”
    伊尔将被风吹乱的银发拢到耳后,沉默了一会儿。
    片刻后。
    “你渡海而来,又特意在我面前现身,不是为了和我猜谜语的吧。”伊尔瞥向笼罩在宽大斗篷内的扫楼人,“你到底是谁?”
    扫楼人若有所思地打量起伊尔,“你变了很多……不过我是谁?”他自嘲一笑,“几个纪元来,我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过客罢了。”
    说罢,扫楼人一把摘掉了猩红色的斗篷,连同那张枯树皮般的傀儡面具。
    伊尔深蓝的瞳孔随着扫楼人的动作微微放大,她难掩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个佝偻的老人慢慢直起腰背,变成一个身姿颀长的青年。褪去暗红的巨大斗篷,沐浴在月光下的男人有着黑瀑布一般乌黑亮丽的头发,肤如雪,唇似血。
    伊尔的喉头艰难地滚动了下,像是隔了几个纪元,她不可置信地呢喃出一个快要遗忘的名字:“……王子埃尔塔。”
    ——莱茵湖畔被她劫掠的第13个王子。
    那个不哭不闹,还安安静静呆在她的洞穴里玩金币的王子。
    记忆的洪流排山倒海而来,伊尔呆呆道:“白雪王子……”
    埃尔塔漂亮的红色眼睛像星星般闪烁着迷人的光芒,他轻瞥了眼伊尔,“好久不见,感谢你还记得这个愚蠢的外号。”
    伊尔感觉自己有点混乱,她看着眼前这个活生生的人,前世今生的记忆片段在她脑海里交错,教她只能愣愣地问出一个愚蠢的问题,“……你还活着?”
    埃尔塔,“你不也活着吗?”
    伊尔:“……”
    “罢了,都不过是倒霉蛋而已,不过是我这个喝了巫女魔药而永生的倒霉鬼更加清醒而已。”埃尔塔微蹙起漂亮的眉头,似是不满自己的命运。
    过了会儿,他像是认命般,从怀里拿出一个熟悉的红镯子,递给伊尔,“物归原主。”
    伊尔看着手里的衔尾蛇手镯,愣了下。
    “要听故事吗?”埃尔塔拨了下竖琴,犹如弹奏了千百遍般熟稔。
    伴随着悠扬的琴声,伊尔恍惚间又回到了高山悬崖上那个堆满金币的洞穴。
    那个时候,黑暗森林里遍布魔物,人类王国如星辰遍布,那个时候还没有艾泽维斯和卡斯特洛。
    那是个无记载的年代,那个时候,伊尔还是一头恶龙,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恶龙。
    事情是什么时候变得不一样的呢?大概是从她开始感到寂寞和孤独的时候吧。
    伊尔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降生在古泽尔的,她只知道自己破壳后就一直是一个人,当她第一次感觉到寂寞的时候,她下山来到了人类的城镇,却遭到了驱逐与殴打,只因为她是兽人。于是她开始像先辈们一样捕捉人类王国的王子,就算只是为了听他们哭闹,也好过自己一人独扛孤独,尽管她羞于承认这一点。
    直到有一次她抓到了号为白雪的埃尔塔王子,他不哭也不闹,显得很新奇。但没过多久,王子的那位杀兄娶嫂的继父、王国的新国王陛下并不打算就这样罢休,国王雇佣人来到了森林,也是那一天,她遇到了将来要与之纠缠几个纪元的宿命之敌。
    但也许谁都没有想到,她会和他一起坠入火山。
    乌布利兹的活火山口,正是修沃之眼所在。
    伊尔瞬间失去理智,变成了择人而噬的魔物。
    她就这样无知无觉地在黑暗森林里游荡了许久,忽然有一天,一道白光劈开了她眼前的混沌和迷茫。在那片光芒中走出一个人,无悲无喜地向她伸出了手。
    “那是什么意思?”听到这里的伊尔打断了说故事的埃尔塔,诚挚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你竟然连自己和女神签订下的神契都忘了?”埃尔塔皱眉,紧接着他又无所谓地说道:“也是,转生了那么多次,忘了也是有可能的。”
    “总之神契一旦签订,如果不能遵守和女神的约定,那你就会一直在血脉龙裔中重生,这就是……悖神的惩罚。”
    “虽然不知道你到底答应了女神什么,但很显然,你一次又一次地背约了。”
    所以,你才会一次又一次地转生。这句话,埃尔塔没有说出口。
    听完,伊尔垂眸不说话。
    因为她终于想起来,在签订神契后,当她第一次睁开眼睛从火山中醒来,已经是第一纪元,她也有了一个新的名字。
    那个时候,她叫——卡斯特洛。
    ……
    “抉择已至,这一世,你会选择什么样的道路?”
    竖琴声止,伊尔抬眼望着神情玩味的埃尔塔,眼眸内的深蓝如同冰海广阔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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