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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宜觉得汪氏很好玩,明明都四十出头的人了,却还一副顽童的心态,和她相处这些日子,长宜发现她心思简单,有什么不舒服当场就说出来,一点儿都不怕得罪人,若说到吃喝玩乐上谁都说不过她。
    说来长宜其实是很佩服她的,不过庙会上人多,挤来挤去的,徐衍未必会让她出去。
    徐大太太就说:“你不必担心,这事包在我身上,四叔肯定会让你去的,你老是呆在家里闷得慌,对养胎也不好。”
    中午小厨房做了烧鹅和蒸鲜鱼,徐大太太吃完饭才回去了。长宜在炕上迷瞪了会,听到外头有说话的声音,听到小产和男孩这样的字眼,自打有了身孕,她对这些就很敏感。
    叫了青竺进来问话:“发生什么事了?”
    青竺斟酌了一下才回道:“三老爷养在宛平庄子上的那个外室不小心滑了一跤,孩子没能保住。”
    长宜听了不由皱眉,这孩子到底还是没能留下来,至于是天意还是人为已全然不知了,郑家的态度强硬,徐家肯定也不会为了一个外室和郑家断绝往来。
    姚嬷嬷进来看到长宜脸色有些难堪,就和青竺说:“青竺姑娘,夫人现在怀着身孕,像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跟夫人说。”
    她是怕她多想吧,长宜倒觉得没什么,她只是有些感叹罢了。
    长宜坐在镜奁前面,看到原先尖尖的下巴变得越来越圆润,她这才怀了多久,等到孩子生下来怕不是要胖成个球,她决定还是出去走一走,梳洗了一番去了清心堂。
    从穿堂过来,就看到徐大爷身边的小厮侯在丹墀处,长宜走到庑廊下,崔嬷嬷正好打着帘子出来,一脸的喜气,长宜就问是不是徐大爷在这里,崔嬷嬷笑着说:“是二老爷回来了,正在屋子里说话呢。”
    长宜记得前些日子徐太夫人说过,徐二爷要回京述职,没想到今日就到了,她微微有些惊讶:“什么时候回来的,四爷知道定然要高兴了。”
    崔嬷嬷领着长宜进了西次间,一面道:“二老爷一早就入了京,不过先去宫中面见了皇上,申正才从宫中回来。”
    徐太夫人听到外面的动静,就问了一声:“谁过来了?”
    有丫头进来回:“四太太来了。”
    徐二爷坐在圈椅上,问了一句:“是老四的媳妇?”
    徐太夫人笑着和他说:“你四弟成亲的时候你不在,不过你从前倒是见过她的,是傅家的三姑娘,虽说年纪轻了些,行事倒稳妥大方,你四弟喜欢的紧。”
    徐大爷在一旁也笑,他可是见识过的,上回他从外面回来,看到四弟怀中抱着一个人,走近了一看正是四弟妹,四弟妹看到他羞得脸通红了,四弟还抱着人家不放,说什么她身子不舒服。
    徐二爷听到这些就有些好奇了,老四是他看着长大的,当年老三和老四为了郑家的姑娘闹得很僵,他中间还劝过几次老四成亲,老四一直推脱说再等等,他还以为老四是对郑氏旧情难忘。
    徐二太太一早就得了信,听说徐二爷回来先去了清心堂,带着徐元姝梳妆了一番匆匆来了这边。徐二爷身上还穿着大红色绣有仙鹤补子的公服,眉目冷峻,夫妻二人许久未见,徐二太太看得热泪盈眶。
    徐太夫人就让他们先回去了。
    长宜在清心堂喝了一碗鸡汤,一碗糖蒸酥酪,又吃了两块梅花酥,才被徐太夫人放了回去,回到随安堂长宜摸着滚圆的肚子陷入了沉思,她去清心堂是散步的,反倒被喂了这么多。
    长宜不由叹气,邱妈妈笑着说:“夫人身子弱,现在是得多进补些,您放心好了,老奴以前在宫里也是伺候过几位嫔妃的,这些吃食都有定量,不会让夫人发胖的,您现在这样正好,以前是太瘦了。”
    长宜听了才放心了些,让青竺拿了墨宝过来,跪坐在暖炕上描花样子,产期在明年的七月,她想给肚子里的孩子做一件小夏衣。
    徐衍下午从内阁回来,就去见了徐二爷,过了一会让人传话来,让长宜也过去一趟,长宜换了一件藕荷色对襟披风,握着手炉去了与闲堂。
    与闲堂建在第二进院,猗园还没建好的时候,徐衍曾在这里读过书,白墙灰瓦,院子里用鹅卵石铺成的地面,墙角种了两棵腊梅。
    这时候的腊梅开的还不好,淡黄色的花骨朵,已有香气弥漫开来,淡淡的,并不十分浓郁。
    万春和陈应都侯在庑廊下,长宜从夹道过来与闲堂的门就被打开了,徐衍挑了帘子出来,看到长宜身上拢了一件大红羽缎的斗篷,头上带着雪帽。
    长宜说:“下了马车才知道下雪了,不然给你带一件斗篷来了。”
    徐衍笑着摘下她头上的雪帽,拉着她进了与闲堂:“二哥说要见见你,你给他请个安吧。”
    徐二爷穿了一件漳绒直裰,不苟言笑,蓄了胡须,看上去很是冷峻,眉眼和徐衍有几分相似,只是徐二爷的目光更锐利些,可能是因为年岁到了,更要稳重内敛。
    长宜屈膝行了一礼。
    徐二爷朝她微微一笑,面目柔和了些,说道:“还要劳四弟妹过来一趟,都是老四非得让人喊你,我说明日见都不行。”
    长宜抬头看了一眼徐衍,见他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显得面庞更加柔和起来。她笑了笑说:“我听四爷说还是您带他开蒙,他一向敬重您,我是该过来给您请安的。”
    徐二爷点了点头,对长宜的印象更好了几分。
    外头的雪还在下着,比刚才更大了些,徐衍不放心长宜一个人回去,就让她先在碧纱橱等着。与闲堂没有烧地龙,长宜坐了一会就觉得手脚冰冷了,她起身走了走暖和身子,没过一会万春送进来一盆炭火。
    长宜靠着炭火盆身子渐渐暖和起来,她有些发困,支着下巴打起瞌睡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间渐渐没了声音,细绸软帘被人挑起,长宜站起身来看到徐衍走了进来。
    她上前问:“二爷走啦?”
    徐衍摸了摸她的头发:“让你久等了,咱们也回去吧。”明日冬至还要进宫朝贺。
    长宜点了点头,徐衍替她拢上斗篷,抱着她上了马车。下着雪外面极尽寂静,只听到车轱辘轧在雪上吱扭吱扭的声音。
    刚走不久,马车慢慢停了下来,万春在下面道:“四爷,是三爷。”
    徐三爷站在雪地里,身后有人替他撑一把青油伞。披了一件墨色大氅,昏黄的烛光透过红绉纱打在他身上,脸色阴寒。
    “是不是你找人做的?”徐三爷问。
    徐衍把长宜挡到身后,淡淡的道:“三哥,我也不瞒着你,你知道了就好,我现在要对你做什么,你根本就没有还手的余力。”
    黑暗中他的动作很是隐秘,徐三爷还是看到了他身后的衣角,嘴角升起一丝冷笑:“老四,你还是从前那个样子,做事不留余地,你断了我的前路,就不怕我破釜沉舟,这次未必你就能全身而退。”
    他说完转身往留榭院的方向走过去,长宜却觉得徐衍握着他的手一紧。
    第66章 “徐大人,好久不见。”……
    马车继续前进, 徐衍握着长宜的手一直没有松开,长宜却看到他目光冰冷,薄唇轻抿。
    直到猗园门口, 马车停下,徐衍才抱着长宜进了随安堂。雪下的很大, 他身上落了很多雪,融化的雪水浸入他的头发中, 一身的寒气。
    长宜怕他伤了寒, 连忙拿了干净的衣衫, 沉默的替他换上。
    徐衍见她小心翼翼的模样, 笑着叹气:“刚才吓到你了?”
    长宜摇了摇头。
    她知道徐三爷和徐衍的关系不亲近, 中间又有郑氏的事,却不知他们之间到底怎么了, 今日听徐三爷的话音,才觉得他们兄弟二人之间隔阂很深。
    “我找人弹劾了他贪污受贿的事。”徐衍笑了下:“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不近人情, 再怎么样他都是我的兄长?”
    长宜抬头看着徐衍,见他脸上分明带着笑意, 却掩饰不了眼底的黯然。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走到如今这一步想来也是无奈的。
    长宜伸手握住他,说:“怎么会呢,你是我的夫君, 我自然是觉得你做什么都是对的, 何况他贪污受贿本来就是不对, 没有你肯定还会有别的人弹劾,倒不如你先出手,你又不会真的害他。”
    她说到这里有些担忧,她觉得徐衍是为了徐三爷好, 可徐三爷未必就会这样想。
    自古以来兄弟阋墙比比皆是,她害怕徐三爷真的会对徐衍做出不利的事来。
    她沉默了片刻,问道:“三爷会伤害到你吗?”
    徐衍不想让长宜担心,她现在怀着身孕,最好是什么都不要想,反手覆住她的手说:“他现在还没这个能耐,不过是找我来发一顿疯,你不用担心。”
    他说话的时候面容从容平和,就给人一种心安的感觉。
    长宜却说:“我瞧着三爷是记恨上你了,不知会做出什么中伤你的事来,现在又是这个当口,若是不行,你辞官赋闲在家也没什么的。”
    徐衍淡笑着说:“我若撑不下去,就辞了官在家陪你……只怕到时皇上不放人,还要请夫人到跟前说和说和。”
    皇上岂是她说见就能见的,她身上没有诰命,连皇宫都进不去。长宜知道他是在逗她玩,心中的忧思减轻了不少。
    年关在即,府里上上下下都忙碌起来,徐大太太要帮着看灶上的事,也很少来随安堂了,长宜进了腊月就开始孕吐,一点油腥都闻不得,连饭都吃不下去,人就清减了下来。
    徐衍十分的心疼,可孕吐之事他也只能干着急,晚上他把长宜抱在怀里睡觉,摸着尚未隆起的腰腹说:“你这样折腾你母亲,等你出来若是再这般顽皮,我可不饶你。”
    长宜还没有睡着,听到徐衍这样说不由笑出声来,嗔道:“哪有你这样做父亲的……”
    不过自那之后孕吐反倒减轻了不少,稍微能吃些清淡的食物,长宜许久没有出去了,腊月二十八那日去了清心堂,院子里已经贴上了门神联对,徐太夫人也换了一件沉香色万字不断头花纹的通袖衫,正坐在罗汉床上问高妈妈话:“……病了有些日子,可请了大夫来看?”
    高妈妈为难的道:“夫人不让请,说左不过就是身弱的毛病,没得吃那等子苦药。”而且这就要过年了,这时候正是讳疾就医。
    “怎么不早来告诉我,这生了病怎么能硬拖着呢。”徐太夫人蹙眉道:“赶紧去街上请了大夫过来看看,再晚些人家医馆都该关门了。”
    高妈妈得了徐太夫人的话很是高兴,急急忙忙就出去了。
    长宜在清心堂陪着徐太夫人说了会话,外面就传四老爷过来了,后日就是除夕,百官也不会趁着这个时候触霉头,递上来的无非都是些请安的折子,徐衍去内阁应个卯就能回来,接下来要连休十五日。
    两人留下用了晚饭才回猗园,翌日一早长宜醒来,听到外面小丫头的笑闹声,她听着也觉得喜悦,洗漱了一番去东次间里用早饭。
    王升家的抱了红木匣子进来,长宜前些日子给了她两百两银子,让她倾成压岁锞子,长宜看了一番,见银锞子的样式很是精致,让木槿收了过年的时候用来打赏。
    等王升家的出去了,木槿抱着新换了水的花瓶进来,长宜不由得打量她,见她穿着一件银红色棉袄,鹅黄的挑线裙子,木槿在她身边多年,一向墨守成规,倒很少见她穿如此娇艳的颜色。
    长宜微微的笑,让她坐下说话:“我那日问你觉得徐管事这个人如何,你说你不知道,我让你回去想,现在想的怎么样了?”
    木槿低下头,脸色有些微红,许久揪着手上的帕子说:“徐管事他……他很好,待奴婢也很好。”
    长宜听到这些就差不多明白其意了,笑着道:“他很好是什么意思,你对人家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徐管事比你年长的多,头先有个妻子,你若是觉得这点不好,那咱们再慢慢的看。”
    木槿就红透了脸颊,支支吾吾的说:“只要能留在夫人身边伺候,奴婢都听夫人的安排。”
    长宜知道她这就是应了下来,木槿在她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年纪也不小了,她想过了年就帮他们把婚事给办了,虽然住在徐府里方便,但她还是想给他们在外面置个院子,好歹也要有个自己的家。
    徐衍回来长宜就跟他说了这件事。徐衍听了她的想法,笑着道:“就按你想的来,你要是人手不够,我再买两个小丫头过来帮你。”
    猗园里里外外有十几个丫头婆子,哪里需要这么多的人手。“我慢慢的操办就行。”长宜说:“你换了常服咱们去母亲那里吧,晚上还要摆团年饭,我帮二嫂去灶上看看。”
    她前阵子孕吐的厉害,什么忙都帮不上,但今天徐大太太和徐二太太要去祠堂里摆器皿,她帮着去灶上看一眼也好。
    徐衍却说:“你要是觉得厨房里不舒服就出来,陪母亲去说说话也好。”他是怕她闻到油腥的味道孕吐又加重了。
    长宜对自个的身子还是了解的,她这几日闻到油腥没像前阵子那样呕吐了,何况她也只是看看菜色,又不用老是待在厨房里。长宜去了大厨房,徐衍则去了明锡堂,徐家旁支的族叔过来了,他要陪着说话。
    团年饭摆在了临着湖面的水榭里,男眷们坐在正厅,女眷们则在偏厅开了一桌,徐大爷让底下的小厮扎了爆竹烟花,就在水榭对面的平地上放烟花,屋子里笼着火盆,燃着松柏香,觥筹交错间,长宜透过屏风看到徐衍俊朗的身影,一时有些失神,这是她嫁进徐家过的第一个年。
    除夕晚上照常要守岁,前半夜长宜还跟着打了两圈马吊,后半夜已然撑不住了,在圈椅上直打瞌睡,出了清心堂,还是徐衍抱着她回去的。
    接下来几日就是拜年吃酒了,徐衍在外面遇到了徐大太太,徐大太太跟他说长宜想去隆福寺逛庙会,回来后徐衍就问长宜是不是在家里闷得慌,长宜觉得奇怪,徐衍摸着她的头说:“你收拾收拾,一会我就带你出去。”
    长宜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回内室换了一件绿地织金宝相花棉袄,大红缠枝纹百褶裙子,马车行了一路,直到看到牌坊,长宜才知道徐衍是来带她逛庙会的。
    整条街都是行人,摩肩接踵,徐衍肯定不会让长宜下去走的,马车停停走走,一炷香的时间才停到了十六楼之一的来宾楼前面。
    虽还没有到灯节,街巷上也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商铺两旁摆满了小摊,有捏泥人的,卖年画的,还有打竹板耍大刀的,自然也少不了卖吃的,楼下就有卖年糕的。
    长宜还记得小时候经常听到走街串巷的小贩叫卖,一时倒有些想念这个味道,徐衍就让人去给她买了。
    大堂里面正在唱折子戏,许多人都在喝彩,徐衍带着长宜上了二楼,两人落了坐不久,就见隔桌也来了一人,身后的小厮怀中还抱着一个六七岁大的男童。
    长宜看到男人眉心的一道疤痕,不由愣了下,怎么会这么巧,她正暗自嘀咕,却见那人也朝他们这一桌看了过来。
    “徐大人,好久不见。”那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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