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梁庆:“我去了一趟江家。”
以为宁梁庆因为她和江逢的事,上门给人磕头道歉,宁絮难过又憋火:“去什么去,这些年不都好好的吗,天下没有其他男人了是吗?我还缺江逢一个?”
宁梁庆连忙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就喝点茶,下了棋,--------------丽嘉把过去的事放下了,不然你真的希望我带着这件事入坟里去?”
宁絮也知道他责任心重,越是这样的人,越难为自己犯下的过错开脱。
“呸呸呸,大过年的说什么坟不坟!”
“他身体确实不太好,你有空就去看看。”
“嗯,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宁絮改买海佑市机票。
宁絮第二天下午到江家,宁梁庆早已坐火车离开。
门卫同样让来访者报名字,再拨通内线,看是否放行。
宁絮顺利通过黑铁栅栏,走在中间的路上,两侧都是花田,再见到百年榕树,往后便是江家祖宅,依旧庄重古朴,多了几分岁月痕迹,但变化不大。
管家涂瑀立于门前,看见她,微微一笑:“好久不见。”
管家也变成老管家,苍老许多,宁絮也朝他一笑。
进了门,客厅只见江雯羽。
江雯羽如今快四十岁,保养得仍像二十七八岁,许是在家休息,她没穿职业风的衣装,而是穿一身墨绿旗袍,少了凌厉锋芒,多了温柔韵美。
“宁絮?”
江雯羽不知道宁絮要来,差点没认出来,曾经的小女孩,如今亭亭玉立。
长大后的宁絮更是知道阿姨不能乱叫,跟着叫姑姑也不合适,安全起见应当叫姐姐,但为了更亲近点,宁絮选择叫:“雯羽姐。”
“来,过来坐。”
见到来人,江雯羽高兴得太明显,立即起身招待她。
“阿爷呢?”宁絮问。
“他今天下午犯偏头痛,吃过药,这会儿还在屋里睡,晚点你就能看到他。”
宁絮见江雯羽一副想促膝长谈的样子,不知道在这聊天会不会影响老爷子休息,于是说:“挺久没来江家,要不我们在庭里边逛边说?”
江雯羽套件羽绒大衣:“也行,就是不知道你刚来累不累,逛累了咱们再回来坐。”
还好撞上江雯羽在,宁絮那点紧张感也没了。
江雯羽对待自己人,向来极好相处,把暖手的东西塞给宁絮。
地上也积一层薄雪,皮靴踏上去有轻微的细响,留下不深不浅的足迹。
江雯羽:“你现在住在哪儿?”
宁絮:“延林那边。”
“那么远啊。”江雯羽瞬间也明白江逢为什么跑到延林去,“难怪过年他都不肯回来。”
“他没回来?”宁絮愣怔。
她以为高劲飞会带他回江家。
“你不知道?”江雯羽也愣了。
“我……”
宁絮干脆把遇到江逢后的事情都说了,自动省略他脱衣服给她画画的事。
江雯羽听完,啧一声:“真是个傻孩子。”
宁絮走半天看不到小湖,于是问:“我和江逢小时候经常到这后面的小湖玩,怎么不见了?”廊桥也没了,只剩亭子孤零零地立在寒风中。
江雯羽抬眼看那处平地:“我爸一怒之下让人把湖填了。”
宁絮:“为什么?”
江雯羽眼底压着一抹沉痛:“那时阿逢他……坠湖了。”
第34章
几年前的海佑市, 市医院的一间病房内,气氛凝重,江家众人都面色发沉。
望着躺在病床上的人, 谁也不敢想象那最严重的后果。
江逢是捡回一条命, 但伤势不轻。
江家在医院有认识的人,院长也与老爷子交好, 谁也不敢怠慢,专业水平顶尖的医生一对一治疗江逢, 护士轮流照看不敢离守。
但江逢身体遭受的痛苦和折磨并不会减轻太多,他稍有意识时,只觉头晕钝痛,身体好像被拆解了,哪一块都不是他的, 但疼痛又连着他的神经。
他的意识大多数时候很模糊, 时远时近, 好像飘浮在空中,就这么在床上度过极其漫长的时间。
脑海里越来越清晰地想起一个人, 不知道她的模样,不知道她的神情, 也不知道她的轮廓, 就只记得她的声音。
她喜欢叫他的名字, 开心的时候叫, 难过的时候叫, 无聊的时候也叫,从不掩盖自己的情绪。
“江逢。”
“江逢!”
“江逢——”
她是最喜欢唤着他名字的人, 他也偷偷从中获得一种存在感, 明明他以前自厌时, 又不想给人添麻烦成为负累,都在不断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一天深夜,江逢终于清醒过来,浑身动弹不得,手指僵硬屈伸,微弱的声音唤着:“宁絮,宁絮。”
这段时间一直是老爷子江亦征、管家涂瑀和江雯羽全天守着江逢,其他江家的旁系也就来探望几日,尽份心。
江亦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衰弱,饭吃不下,觉也睡不好,老人一愁心,疾病就缠身,江雯羽哪还敢让他守夜,不顾他的反对,强硬地让涂瑀带他回去,自己留下来守侄子。
江雯羽夜里没敢深睡,察觉到动静,发现江逢真的醒了,大喜过望,连忙叫来医生再看一番。
医生看完说:“醒了就好,不过他现在精神不济,再加上药力作用,大多数时候还是会昏睡,这个没关系,他需要多休息,切记他颅脑有损伤,需静养,不要情绪波动太大。”
江雯羽谢完医生,低头凑近江逢,轻声道:“阿逢,姑姑在这,有没有感觉好点?”
“姑姑,宁絮……她在哪里?”
江雯羽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江逢等了会儿,没等到她的答复,于是又问:“现在是几点?”
“夜里两点四十三分。”
“今天星期几?”
“周三。”
江逢明白了,现在太晚了,明天宁絮还要上学,所以才没在。
他只要等到天亮就好,可能还需要等到明天下午,宁絮放学有空应该会来看他的。
他伤口好疼,不知道会不会吓到她,她那么胆小。
他会盖好被子挡住伤口的,天快点亮吧。
江逢又睡了过去,昏昏沉沉不知多久,醒来又问:“姑姑,天亮了吗?”
明明窗外阳光正盛,江雯羽于心不忍道:“还没有,才凌晨五点呢。”
江逢喘几口气,缓缓道:“姑姑别守着我了,你也休息会儿。”
江雯羽轻轻抚摸他的额头,没说话。
江逢这回强撑许久,还是昏睡过去,再次醒来问:“姑姑,现在几点了?”
涂瑀正欲回答,江雯羽用眼神止住,说:“现在又到晚上一点了。”
睡过了一天,竟然睡了这么久,江逢问:“宁絮今天有来过吗?”
分不清昼夜,他只觉得现在的夜晚太漫长了。
涂瑀说:“没有。”
江逢垂下眼,有些失落,不过他听见了雨声,可能下了一天的雨,宁絮不方便过来。
他想,明天会天晴吗,等天晴就好了。
第二天江逢醒来,没听见外面的雨声,便竖起耳朵听宁絮的脚步声。
今天她会来吗?
但他今天依然没有等到宁絮。
他想,可能是学校作业太多,老师又留人了,宁絮又要写作业,又要照看她妈妈,太忙了抽不出时间来看他。
这时候的江逢还不知道卢卉琳已经病逝。
又过去好几天,江逢觉得是这家医院太远,宁絮太忙,所以迟迟没有来。
找了无数的理由,唯独不敢想她离开他了。
江逢总是在问江雯羽那些有关宁絮的事:“宁絮现在还好吗?”
“她妈妈病好点了吗?”
“她爸爸没事吧?”
他却没说过自己的痛,自己的难受。
老爷子江亦成还是没撑住,引发高血压,也住入这家医院,身体稍微好点,就来江逢这边看看。
医生问起江逢现在的身体感受,他都老实回答,换药吃药拆线十分配合,伤口痒也不去碰。
江亦成叹气说:“是需要你咬牙硬忍的时候吗,不哭就算了,喊声疼道句痛也不会?”
他到底心疼这个孙子,自江逢眼睛看不见,心里极度自卑,渴望依靠着人,又觉得自己是负累,想要不敢说,想做不去做,半大不大的孩子连哭喊疼都不会了。
是怕说出来让人浪费情绪心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