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自己点,那对不住了,不伺候。
一拨拨去了又来的食客,只有满桌珍馐招待,从未见其人。
我做,你吃,吃得满意,我便完成任务,守住招牌。
南城几位响当当的酒店大师父曾相约来品,踢馆意味十足。
没曾想,连饭后的一盏茶都挑不出毛病,灰溜溜的走了。
从此,只消有人在他们面前问起云山樾,便能听到遗憾叹息,不知努力几辈子才赶得上那般出神入化的厨艺。
还不知,何时才有机会,再品师傅的手艺……
问那师傅姓甚名谁?
无人答得上来。
周六这天,云山樾日常闭店,园内各处却错落着舒适灯光。
用来招待食客的主阁楼里依稀可见人影晃动,还有悠扬古筝乐声飘出,路过的游人不经驻足,伸长了脖子,踮起脚尖想往里面窥得一二。
怪只怪云山樾的老板的传言太多,大家都好奇得紧。
谁也没亲眼瞧见过,只有碎片式的信息拼接。
惊为天人的美貌,炉火纯青的厨艺,揣测他是异国混血,总爱穿私订的锦缎华服,白肤,长发。
你说奇不奇?妙不妙?
今天不是营业日,主阁楼却有宴。
莫非老板宴客?
他会做什么菜呢?
他的朋友又是什么样儿的神仙?
进不去,只能站在门口放飞想象一下了。
享园主阁楼内。
可容二十人的圆桌上,五菜一汤已备齐。
桌子太大,菜色俱是家常,显得请客一方小气。
四时主本想挑剔几句,被周谛打住,示意他:“尝尝味道。”
先是蚂蚁上树,筷子下去、挑起,抬至一定的高度,那粉丝便自动断开,绝不做多余拉扯,入口柔韧有嚼头,不带半点绵绸阻碍之感,三分肥七分瘦的肉末粒儿混在其中,颗粒的大小正好迎合了咀嚼口感。
至于味道……
好吃!
非常好吃!
四时主心里惊艳得不行,面上按着不表,做个高冷不好敷衍的模样,再去夹小炒肉。
云山樾唯一vip食客林小鸢连忙道:“要和青椒一起,更好吃!”
“我知。”四时主冷冷瞥她一眼,一筷子夹起青椒和肉片。
青椒干煸过,漂亮的银白虎皮纹均匀分布,没有一处焦黄。
肉片半肥半瘦,厚度均匀,自带爆炒过后轻微的卷曲,混着油脂,外观被镀上一层好看的酱油色。
这是入味儿的直观反应。
送入口中,计较的咀嚼,一下、两下……
四时主表情变了,凶狠中流露出不想承认的被征服,不可思议道:“靠!鲜咸滑嫩,青椒独特的辣味和花椒轻微的麻味完全渗透进肉里,和酱油融合,爆肉片的时候加了少许砂糖来调味吧?所以才没有那种直接的咸——绝了!”
林小鸢和周谛内涵对视。
在饕餮的厨艺下,没有人能把牛那个什么叉从一而终的装到底。
不可能的,装不下去的。
四时主不再端着了,筷子起起落落,尝了这个,再吃那个,根本停不下来。
约莫他自己也觉得失态了,露出了本形,反过来招呼一大一小:“都吃啊,别干看着,家常菜就要一起吃才香。”
这厨子,不得了!
待会儿他非要去厨房会一会,仔细看看他是如何练就的一手超绝厨艺。
一切进行顺利,周谛端得四平八稳,对侄女儿发话:“先吃饭。”
林小鸢乖巧点头,开动啦!
家常便饭,没有酒,四时主也忘了问酒,就着菜,干了两大碗米饭!
直至肚子传来饱胀之感,他些微回过神,几只餐碟里只剩配料,平平无奇的白玉翡翠汤也下了大半。
最尴尬的是,他还可以吃。
还欠了那么一口两口,七八九十口……
“要加菜吗?”周谛看穿他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不用!”四时主矜持起来,放下碗筷,努力挺直腰杆儿。
要死了,谛听上哪儿寻到这处私房菜?
好吃得让他直想现出原形,在地上放肆打滚!
“既然吃好了,我们进入正题吧。”周谛看了身旁的小家伙一眼。
林小鸢心领神会,挪着屁股滑下椅子,到包间外面去了,好像去拿什么东西。
“这唱的是哪一出?”四时主瘫在椅子里,摸着微撑的肚皮,斜眼睨视谛听。
上古来的老交情了。
正因为知根知底,防备不可少。
“没打算唱什么,你知道我的,向来就事论事,有问题就解决它。”周谛给自己倒了杯饭前茶,慢条斯理的铺垫,“不日前你造访林家,本是为云琅之变化,也事先得到烛龙的应允,但你不该窥探小鸢的过往,还差点伤了她。”
四时主毫无悔意:“看都看了,你当如何?”
一个人类幼崽罢了,烛龙当宝贝,她就是山海界的宝贝了?
“再说是‘差点’,又没真的伤到哪里实处,不过盲了半日,第二天不是好全了么。”四时主下手前就看到了,烛龙在林小鸢心口上打的灵火印记。
有了这枚印记,极乐弓、盘古斧、轩辕剑都挨得,给他看看怎么了?
“是,看都看了,我也懒得与你计较。”周谛让他占尽上风,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那你又请我吃饭?”四时主得了便宜还卖乖。
周谛反问:“不好吃?”
“这……”四时主语塞片刻,“好吃!”
现在还对五菜一汤回味无穷呢,再来五菜一汤都可!
“那不就结了。”周谛垂眼道,“我在人界住惯了,心性比以前平和许多,事已至此,计较无用,也知你是个小心眼爱记仇的,小鸢对我眼缘,唤我一声大伯,不管她从哪里来,今后我只想看她平平安安的长大,快快活活的一生。”
话到这里,掀起眼皮,眸中溢出一片锐利的光华:“你实在叫我忌惮。”
能让谛听忌惮,还亲口说出来,这可是对他个人实力的最好认可。
四时主全当这话是恭维:“所以呢?”
周谛软下语气:“你与九尾要好,云琅受烛龙照拂,盯上小鸢,对你有害无利,她小小人儿,眨眼百年就灰飞烟灭了,何必多放心思在他身上。”
四时主愈发得意:“你想说冤家宜解不宜结,要我一个保证?”
原来今日的‘握手言和宴’,是这个意思。
想求他,大可直言嘛!
周谛侧首对门边唤:“小鸢,进来吧。”
门开,两岁半的宝宝端着一盏茶走进来,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将茶水打翻。
来到四时主身侧。
林小鸢毕恭毕敬的请他:“那日是我、招待不周,对四时主大人心怀、不敬,还请大人原谅我,喝下这杯茶。”
四时主扬眉,再看周谛。
眼色里有意味十足的戏谑、有明目张胆的挑衅,有舒坦到骨子里的享受。
而怀疑,先前还有一些。
此刻,完全打消了。
烛龙放在心窝窝里宠爱的宝贝女儿向自己敬茶,那必须喝!
说出去,他能吹一辈子!
不对,是炫耀!
“既然你们如此有诚意,我心眼儿虽小,也不至于容不下你一个小娃娃。”四时主说着,接过茶水,凑到嘴边轻轻吹开面上的茶叶,连饮数口。
这茶苦而不涩,入口顺滑,回味甘甜,自有藏于深山的韵味。
是古茶树的茶叶,野生,淳朴,稀有!
比那天千篇一律的雨前龙井,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好茶。”他将茶盏放回林小鸢手捧的托盘中。
却不想,小家伙往后退开,茶盏落了个空,掉在地上,瓷器碎裂的声音响在古香古色的包间里,有些扎耳朵。
四时主皱起眉头,林小鸢冲他做个顽皮表情,托盘随手放到身旁的椅子上,一溜儿跑回周谛身旁:“杯子是饕饕最不喜欢的一个,不用报销。”
周谛温和笑着,摸她的头:“好,摔得好,岁岁平安。”
四时主面沉沉问:“你们、何意?”
至此一步,傻子都察觉出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