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玉云琅便沉默了下来, 直到许久之后,他叹了一声,扬手将小狐狸放走了,并转身朝殷舒白望来。“你还准备看多久?”他对殷舒白道。眼里的情绪收敛了,唯剩下冷漠。
殷舒白也是在那时候才突然发现,眼前的这个人变了,不再是从前那个跟在离暮雪身后畏首畏尾的少年了。他以前很爱哭,但如今却好似再大的悲伤都能藏在心里,只留给外人一个百毒不侵的外壳。
因为失去了护着他的那棵大树,所以再是柔嫩的小草也只能凭自己的力量强大起来,然后长成另一棵大树。
玉云琅变成了跟离暮雪很像的一个人。她的穿着打扮,她的孤隽冷清,都被玉云琅刻意地镶嵌在了自己身上——仿佛只有活成了另一个离暮雪,他才能够永远都不忘记她。
殷舒白看着这样的玉云琅,随后在心里生起一个计划。
一个,将玹瑛城永远踩下去,再无法与天启宗争光辉的计划。
他将叶重北手中握有圣器天晷的消息告诉给了玉云琅。殷舒白告诉他,天晷可以重溯时间,自然也能够逆转生命的流逝。倘若他能够从叶重北手里将天晷夺过来,那么就有复活离暮雪的希望。
玉云琅在听到殷舒白说有可能复活离暮雪的时候,身体蓦地震了一下。只是很快他便把眼底的惊喜压了回去,警惕问:“我凭什么相信你?”他说,若是叶重北手中有这样的圣器,他早便该用它来使师姐重回人间,又怎会时至今日让玹瑛城变成这副乱象?
殷舒白哂了一句:“你便真没想过,叶重北为何不这样做么?如今离师姐不在了,离掌门又是那非生非死的状态,整个玹瑛城都成了他叶重北的囊中之物。换做你是他,你会想要复活离师姐,将好不容易掌握的大权再旁落他人之手么?”
“叶重北此人,薄情寡性。离师姐当年以真心待他,他尚且不加珍惜到处留情,更何况如今?修为倒退,千道鞭刑加身,离师姐让他颜面扫地。按照叶重北的个性,你觉得他心中待离师姐该如何?恐怕早便不留丁点情谊,只余仇敌之恨。年少情深……呵,怎能抵挡得了权力相争?”
玉云琅的双拳在殷舒白的话语之中紧紧地捏了起来,眼眶赤红,再控制不住心中恨意。
殷舒白注意到了,不免在心里冷笑。他朝玉云琅走近两步,看着他艳绝姣好的脸,看着他与离暮雪神似的这副神情,然后道:“与其在这里自怨自艾,何不实际为离师姐做点什么?世人皆知你体内的魅骨已经觉醒,如今的你,完全有扳倒叶重北、将本该属于离师姐的一切都替她夺回来的能力。”
“我可以帮你。”殷舒白说。
玉云琅抬眸盯着他:“你为什么要帮我?”
“你有你的愿望,我自然也有我的目的。”殷舒白毫不避讳地坦白道,依旧是端庄持重的模样,却显出老谋深算的心计来。“多年来,无论在内还是在外,叶重北都是压在我头顶的一片乌云。我毕生所求,无非是看着他从云端跌落再也爬不起来。若你能将天晷拿来,我帮你复活了离师姐,而你,也需要帮我天启宗稳坐这修真界的头把交椅。”
“只是如此?”
“自然便是如此。”殷舒白稍稍眯了下眼睛,不紧不慢地说出最后一句话:“于你而言,最重要的只是离师姐一人罢了,不是么?你个人的声誉也好,玹瑛城的荣耀也罢,与离师姐的生死相比又有什么要紧?你用不着对得起所有人,只要对得起离师姐、对得起你自己的良心,那就够了。”
于是玉云琅脸上的最后的那抹犹豫散去,他握紧了手中竹剑,跟着殷舒白上了天启宗。
的确,只要他姐姐能够活过来,完整地、好好地站在他的眼前,哪怕他遭千夫所指万人唾弃,哪怕背负永世骂名,他也绝对不会后悔。
在那之后,修真界中人人皆知他叛出玹瑛城转投了天启宗门下,人人都骂他是白眼狼,在宗门危难之际只知苟存,既对不起玹瑛城的再造之恩,也对不起师姐离暮雪对他的一番栽培扶持。
可是,他身带绝世罕见的修炼至宝“魅骨”,他和殷舒白虽说是利益结合,但对方对他确实也足够真诚,将天启宗的修炼功法倾囊相授,让他在短短两年之内修为突飞猛进,直至这修真界内,再没人敢当着他的面指摘他的不是。
他们对他的态度恭敬了起来,恭敬之余,也生出了许多的爱慕。他们贪慕他颠倒众生的这张脸,也为他身上那股难以攀登的清高的距离感而着迷。
他们一边说着他“祸国殃民”,一边又在他出现的时候无法自拔地将目光牢牢钉在他身上。
人人都说他身上有离暮雪的影子,甚至到最后没有人能够分得清楚,他们看他的时候,究竟是在看玉云琅多一点,还是在留恋离暮雪多一点。
就连玉云琅自己也分不清了。
可他却知道,这一切都是在按照他和殷舒白计划中的那样发展的罢了。
他越来越像他的姐姐离暮雪,像到让与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叶重北都恍惚的地步,让叶重北不得不将他再次笼络到玹瑛城门下。一个实力足够强的师姐离暮雪的影子,既能让玹瑛城的地位稳固下来,又正好能够填补内心长久以来的深埋的愧疚。即便是薄情寡性如叶重北,也不可能拒绝得了这份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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