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原主替醉了的叶重北送他出门的,她看他脚步踉跄怕他会摔,便伸手搀了他一把。洛星渊的手掌在她手臂上握了一握,停顿了片刻,他看着她的眼睛,开口叫了一声“师姐”,但最终却什么话都没有说。他留给原主的只有一个孤独的背影,和转身之前清亮又深沉的一道目光。
又过了半年,冬沂要继续去云游,这一次归不弃也随他去了。等原主得知消息的时候,丹房已经人去楼空。只有里面备着的满满一屋子的药还残留着归不弃的痕迹,碧绿色塞红绸的小药瓶装满了好些大容量的百宝袋,仿佛他这一去就没打算再回来。
三人走了之后,玹瑛城弟子们都说,师姐好像变得寡言了许多。虽然她时常在笑,可是这笑好像总不达眼底。他们说,这大概是因为她不舍得青梅竹马的三位师兄吧。
叶重北也是这么以为的。但他那时候已经太忙了,忙到回屋歇息的时间都没有,只是偶尔,原主给他送补身体的汤药过去,他会拉着她的手,跟她说委屈她了。
他总说忙过这一阵就好了,等忙过了这一阵,他就可以日日都陪着她了。
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原主总是善解人意地点头的。她被他揽在怀里,靠在他肩,听他畅想着未来,听他说会建造一个怎样的新的修真界,她也总顺着他的意,说那样定然很好。
那样是很好啊,人人富足安居乐业,正道的力量日渐强大,魔修再不敢妄图侵扰,那是多安逸的未来啊。
所以哪怕叶重北规划的那个未来里并没有关于她的内容,她也觉得,其实并不重要。
她闲来无事也会拜访合欢宗。师姑花翊白为人虽然冷淡了些,但待她还是温善的;花迎蕊虽然嘴上总嫌弃她修为太废如同草包,但时间久了,她也仍旧将她划为了自己人,跟她表姐柳依依一道,顺带手地就护着了。
她其实也知道,花迎蕊跟柳依依都爱慕叶重北。可是优秀的男人本就招人喜欢不是么?况且花迎蕊和柳依依也并没有什么逾矩行为,只是心仪他罢了。
游魂离暮雪就看着原主傻乎乎地自我安慰着,傻乎乎地站在原地等着叶重北履行他的诺言。她看着她就这么过了一年,两年,然后有一天,一个名叫玉云琅的天启宗弟子站到了玹瑛城山门前。
其实在那之前,修真界内已经有很多关于这个人的传闻了,原主离暮雪在合欢宗的时候就听到过不止一回。她也是在这期间慢慢地了解到,原来这个玉云琅就是新婚当夜叶重北喊的那个“琅儿”,原来这个让叶重北藏在心里无法忘记的人,是个男子。
原主在得知真相的时候又呕吐了两回,她觉得恶心,也深觉耻辱。可是她吐过了、哭过了,一个人愣愣地望着深夜里安静飘落的杏花,却知道这世上已经没有人会再来杏林里寻她了。
她在这偌大的名为玹瑛城的家里,不知从何时起已经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哪怕师伯师叔们还健在,哪怕三千弟子见到她都仍旧会恭恭敬敬地称呼一声“师姐”,但她却仍旧是孤独的。
她发现她如今唯一还能抓住的一丝温暖与依靠,只有叶重北了。
所以哪怕在玉云琅出现之后,叶重北整个人都像是丢了魂一样性情大变,原主都默默忍受了。
她看着叶重北抛下了他心心念念规划的修真界的未来,不顾一切地追着玉云琅而去;她看着他入秘境历练之后每次都失魂落魄带着满身伤回来;她看着他妄图倾整个玹瑛城之力也要跟天启宗决裂交战,只为了将玉云琅抢回来;她看着他的目光再也没有落在她的身上。
所有的这些,原主都看在眼里,可是她什么都没有说。
因为她在看到这些的同时也看到了叶重北的懊悔和痛苦,她发现,原来他真的很爱玉云琅。
叶重北爱玉云琅,可原主爱叶重北。
她爱他,所以她看着他心痛,自己便也跟着心痛。所以她在叶重北被玉云琅一剑刺伤后去找了玉云琅,她跟玉云琅说,请他不要这么折磨叶重北。
游魂离暮雪皱着眉头看着原主忍着眼泪故作坚强的那个表情,她看着她哪怕在请求也竭力维持着最后一点尊严的模样,觉得自己的心里好像也在疼一样。
玉云琅似乎也觉得站在自己眼前的这个女子可怜了吧?他的神情冰冷,可眉心却在原主的眼泪夺眶而出的刹那蹙了起来。
他问她,她为何要为了叶重北而来求他?她明明如此深爱叶重北,那就该视自己为仇敌,应该恨不得杀自己而后快,甚至该祈求自己对叶重北更狠心一些才好断了对方的念想,为什么要让自己放叶重北一马?
原主闻言笑着流下泪来。她哽咽着,柔声说,因为她爱叶重北,因为爱,所以她只想看着他高兴,不希望他受到一点痛和伤。所以哪怕这个愿望的代价是要由她来承受痛苦,那么就由她来承受吧。
玉云琅在她说完之后盯着她看了许久,他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的影子吧,他叹了一声,说她真的蠢得无药可救。
然后叶重北闻讯赶来了。玉云琅在他出现之前便已动身离开,让叶重北只来得及看到他远去的一片衣角。
“琅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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