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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候他逼我逼得那叫一个狠哪,他从前是建筑师,设计和工程都做,很忙,也没多少钱,却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带我出国去配最好的助听器,每天让妈妈和奶奶在我耳朵边上喊四五个钟头,教我发音和读唇,家里的电视机和收音机音量全都开到最大。他每天下班都要检查我的功课,一有时间就陪我练习,让我看着他的嘴,一个字一个字的重复。
    就这样,满四岁的时候,我开始能讲一些简单的话了。到上小学之前,我认识两千个汉字,除了有些口吃不清,几乎什么都能说。他托了人,外加塞了一笔钱,把送我进普通小学念书。开学第一天,我下课出去玩,走的远了些,没听到上课铃,一个人在操场角落里一直玩到老师来找为止。”
    她絮絮的说,眉飞色舞的,好像很高兴。
    “上中学之后,家里有点钱了,爸爸请了专门的老师给我作语言康复练习,一个音一个音的纠正。考进高中,只要是面对面讲话,别人根本感觉不到我有什么不正常。
    当时我特别得意,没想到军训的时候就露馅了,一个操场上好几个班一起训练,几个教官叫不同的口令,根本听不清,只能靠猜,运气差起来一连几次都猜不对,教官以为我是存心捣乱,就罚我跑圈、站军姿。班主任老师听说之后找教官解释,教官又来向我道歉,说事先并不清楚我的特殊情况。我说不用,视力不好戴眼镜,耳朵不好戴助听器,没什么好搞特殊的。
    再后来,我就被扔到美国去了,在加州呆了快六年吧,”她抬头看天,似乎是在努力数着日子,“我爸是个很犟的人,从来不服输,也不许我在他面前叫苦。”
    “你是不是跟他很像?”他问。
    她摇摇头笑起来:“对我来说,他是个传奇,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
    他想到自己,其实他也是一样的,无论如何努力,都没能达到陆玺文的期望。
    “但他的确教会我许多东西,”她笑完了,又说下去,“告诉我一定要漂亮的活着,一定要笑得很好看,这样别人才不会介意对我多说一遍,即使我听不到。”
    22
    说完那句话,她对他做出一个灿烂的笑脸。
    他看着她点点头,评价道:“的确不错。”起先只是揶揄的口气,慢慢却变了味道。
    不知不觉已是傍晚了,夕阳下她的脸庞泛着一层柔和的光泽,像是濯净的细瓷,嘴唇是半透明的粉橙色。他突然伸手抚过她的脸颊,把她拉近自己,清浅地吻她。她开始还有些惊讶,很快便张开嘴,纵容他到更深的地方去,其间温热的气息带来了的感觉强烈的近乎不真实,直到那一刻,他才知道,或者说才肯承认,自己想这样做想了有多久了。
    但下一秒他便幡然醒悟,在嘴唇分离的一瞬轻轻道了声:“对不起。”
    她仍与他额头相抵,腻在他耳边问:“干嘛说对不起?”
    他没有解释,轻轻推开她。
    “怎么了?”她抓住他的手。
    他搀她起来,却没办法给她一个解释,刚好有几个女孩子到达山顶,其中一个的车子出了一点问题,他就去帮忙修车。她远远看着他,起先只是迷茫,渐渐的就真的动气了。
    仲秋的天黑得很快,远山的轮廓逐渐模糊,山上的路灯照不了多大一块地方。所有人都到齐之后,领队抓紧时间带大家下山。
    程致研并没有忘记此行最初的目的,他找到司南,郑重的提醒她:下山十几公里的下坡路,一定记得带一点刹车,不要用前刹,要用后刹。她还在生气,无视他,默默不语。
    下山似乎比上山要轻松,但亲身经历过的人都知道下坡比上破更难掌控,尤其是在这种黑黢黢的山路上。领队不停的在前面喊左转右转,程致研很怕司南听不到指令,一直骑在她右边,打开车架灯对着她,为她照路,大声重复领队的每一句话,提醒她注意前方障碍,不要压着路边的黄线,不要太靠近排水沟。
    可能是他说话的口气不太好,听起来就好像在骂人,有个队员骑过他们身边,跟他开玩笑:“怎么对女朋友这么凶,不怕回去跪搓衣板?”
    司南闻声回头,没对那个人怎么样,却瞪了他一眼,而后就开始加速。
    他赶紧跟上去喊:“慢下来!”
    她没听到,要么就是根本不愿意听,索性放开了刹车,越骑越快。他怕她出事,只能紧紧跟着,两人一前一后,很快就超过了领队和其他队友。他码表上的瞬时速度接近每小时五十公里,她比他还要快。
    “慢下来,带一点刹车!”他继续对她喊。
    话音未落就遇到一个弯道,她的前车轮碰到什么东西,整部车子一下子跳起来,再摔下去,因为惯性又朝前面蹭出几米。那一刹那,他浑身都冷了,算起来他玩自行车已经快五年了,转动脚腕,松开锁扣,这一连串的动作就像本能一样,却不知为什么突然忘得一干二净,根本不记得自己还穿着自锁鞋,他试图脱开脚踏下车,反而失去平衡,连人带车倒在她身边。后面的车子眼看就要到了,在这样的速度和路况之下,很可能来不及刹车。他顾不上多想,伸手解开锁扣,一把抱紧她扑进路边的草丛。身后五六辆车呼啸而过,不知是谁发出几声惊叫,而后便是领队大声提醒后面的人注意前方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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