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向阳看向陈洲,“陈工,你点吧。”
“行。”
陈洲没拒绝,接过了菜单。
张向阳不是第一次单独和陈洲吃饭。
在他刚进公司实习的时候,他们也单独吃过一次饭,就在公司的食堂,陈洲带他去吃午饭,两人全程几乎没说话,吃完饭把餐盘送回去时,遇上了别组带实习的,对方上来跟陈洲打招呼,“带徒弟吃饭呢。”
张向阳当时就有些窘迫,对方的语气说的好像他与陈洲关系很不错似的。
“嗯,”出乎张向阳的意料,看上去态度很威严的人自然地应了一声,“先走了。”
陈洲一挥手,张向阳就跟了上去,一路上他都犹豫着等会儿到底是该继续称呼陈洲为“陈工”,还是叫陈洲一声“师父”。
犹豫着犹豫着,那一声师父,一直到他离职也没叫出口。
“我点了这几个菜,你看看。”
陈洲对服务员做了个手势示意,服务员把点单的平板递到了张向阳面前。
张向阳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闻言忙匆匆扫了一眼,“挺好的,就这些吧。”
“有什么忌口吗?”陈洲问道。
张向阳道:“没有的,我都行。”
陈洲对服务员道:“不要放葱。”
张向阳微微一愣,“陈工,你也不吃葱?”
陈洲目光扫向他,“也?”
张向阳又是一愣,意识到自己失言后忙闭上嘴。
等服务员走后,陈洲抿了口大麦茶,道:“有忌口就直说,不用这么拘谨。”
张向阳摇了摇头,“不是的,我以前是不爱吃葱,现在已经习惯了。”
忌口这种东西,自己吃饭的时候当然会注意,可部门聚餐的时候,一大桌子人,他一个人不吃葱,好多菜就都得迁就他,他怎么好意思说呢?久而久之,忌口也不忌口了。
陈洲道:“哦,我不吃,不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张向阳笑了笑,“我习惯是习惯了,不过不加葱还是挺好的。”
陈洲又抿了口茶,“公司派你在这儿留多久?”
果然是要聊工作上的事,张向阳心里有点紧张,公交车一路摇摇晃晃,他的那点心思也就跟着晃荡。
这么多年,他其实也没少撒谎,自己的性向就是个天大的谎言。
可对唯一肯接纳他,把他当朋友的陈洲撒谎,对张向阳而言却是个极大的考验。
所谓“善意的谎言”真的是善意吗?还是仅仅只是撒谎者自己的一厢情愿?以此为借口来粉饰自己的虚伪?
如果陈洲知道他故意瞒着他,会因为他的欺骗而感到愉悦吗?
张向阳想了一路,没有答案。
他低着头,双手围住茶杯,“看情况吧。”
餐桌上静了一瞬,张向阳觉得这一瞬特别的漫长,漫长到他甚至想推翻自己的“口供”,干脆就如实招了。
陈洲也在思考。
没有哪个公司会招了新人上来就把人扔异地调研的。
张向阳很显然在撒谎。
同样很显然的是张向阳想瞒着他。
他拒绝他的帮助。
人情欠的多了,即使是朋友,也会有负担。
更何况他们之间本就没有多深的交情。
如果他拆穿张向阳的谎言,强行地给予帮助,这么做,张向阳会开心吗?还是仅仅只是满足了他自己的救助欲?
算了,再说吧,胆子那么小的人,别把人吓跑了。
“嗯,”陈洲手指摩挲了下茶杯,“那常联系。”
张向阳抬起脸,眼睫轻眨了一下,他笑了笑,“好。”
所以这就只是很普通的一顿朋友聚餐,因为人恰好到了附近,就顺便一起吃个饭,吃完了饭两人aa,张向阳把108块钱转给陈洲,陈洲很自然地收下了,彼此之间谁也没推脱客气两句,“我送你。”
“不用了陈工,有公交。”
“几分钟的事,顺路。”
听到最后两个字,张向阳忍不住嘴角轻翘了翘,陈洲在开车门,没看见,“上车吧。”
两人吃饭的时候没怎么聊天,在车上也还是很安静,车厢里回荡着舒缓的音乐,张向阳心想,挺好,留下来,交了个朋友。
车辆平稳地行驶着,张向阳忽然想问陈洲为什么愿意跟他交朋友,余光悄悄去打量正在开车的人。
车窗外灯光跳跃着掠过英挺的眉眼,一下一下,像油彩在给画上色,令这张总是严肃端正的脸孔添了一丝夜的旖旎。
张向阳连忙收回了目光。
他没起什么别的心思,只是单纯地觉得陈洲长得很好。
如果他对陈洲有了什么非分之想,那可真就是侮辱了陈洲对他的善意了。
车辆驶入小区时,张向阳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此刻状况的尴尬。
陈洲不知道他被赶出去了。
算了,这也还是瞒着吧,别让人为他担心了。
张向阳这么想着,下车和陈洲说了再见,陈洲说有机会再一起吃饭,张向阳连连说好,“下次我请客。”
“行。”
张向阳跑进了楼道。
他没进电梯,就站在电梯旁边,站一会儿他趴在了墙边,弯着腰探出半张脸暗中观察,想等陈洲走了他再走。
车还停那儿,车灯都还亮着。
“怎么还不走呢?”张向阳自言自语,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背后电梯“叮”地一声打开,他没回头,有人从电梯里迈了出来,却没走出楼道,张向阳感觉对方似乎正在背后审视自己,意识到自己趴墙向外看的动作很可疑之后,张向阳连忙站直了回头。
他一回头,对上了一张温润无害的笑脸。
第20章
在短暂的沉默中,楼道里的感应灯熄灭了,视线中的人消失的瞬间,张向阳往后退了一步。
他退得太急,脚后跟踢到了墙根,疼痛如闪电般从脚踝往上飞窜,张向阳痛得弯下了腰,肩膀上随即压下了一股力道,张向阳想也不想地挥掌挡了过去,手腕在半空中就被攥住拦截。
“这么凶?”
黑暗中传来带笑的声音。
手腕被对方手指触摸到的皮肤感到一种火烧似的滚烫。
心理上的厌恶传导到了生理。
张向阳有点想吐。
他咬紧牙关去抽自己的手腕,可双方的力量悬殊远比外表看起来还要大得多,贺乘风的手像是铁铸的一般不可撼动。
张向阳抬脚踹了过去。
贺乘风躲得敏捷,脚尖险险地擦过了他的裤腿,他淡笑一声,手臂猛一发力——
“嘭”的一声,张向阳后背撞在了墙上,肌肉与墙体结结实实地碰在一起。
感应灯亮了。
贺乘风垂下眼,看到那张清秀白皙的脸孔因吃痛而皱了起来。
他低下头,鼻尖在触碰到了微凉的脸颊,立刻引来了更剧烈的挣扎,将人死死地攥在掌心,他侧过脸低语,“还不认输?”
呼吸喷洒在张向阳脸上,张向阳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他实在是感到恶心,全身都在战栗的恶心。
这个人在他心里已经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过去他记忆里的那个贺乘风像是从未存在过,或许不是“像”,而是事实,那个“贺乘风”从未存在过,曾经那个完美无缺的师兄都只是他的幻想。
现在这个贺乘风才是真实存在的。
令他作呕。
贺乘风凝视着这张写满了厌恶的脸。
贺乘风第一次见张向阳是在迎新晚会的后台,张向阳在帮忙,他所帮的忙都是最琐碎又没有什么价值的事,这边递一管胶水,那边提一下裙子。
全场几乎所有人都能使唤他,而那张脸上既没有疲惫也没有抱怨,就只是挂着恬淡的微笑,那样安宁、柔和,令他无法移开视线。
在那一个瞬间,贺乘风产生了强烈的破坏欲。
他想看这个人痛苦。
那一定很有意思。
“阳阳,”贺乘风诱哄般道,“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他越是这样说,张向阳就将眼睛闭得越紧。
无论喜欢还是厌恶,贺乘风都从这个人身上得到过了,而很显然,这个被他一再掠夺的人正在缓缓地关上门,企图将自己藏入那个拒绝任何人进入的小世界。
“闭着眼睛就当我不存在?”
“阳阳,你怎么那么可爱。”
“以为拉黑了,我就找不到你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