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嵩与庄笑妍定下婚期后, 秦太师俨然将他划为自家人,时常将他招到府上议事,以示亲近。
前往书房的必经之路上, 一位妩媚妖娆穿着清凉的女子仿若无人翩然起舞。
陆嵩脚步一顿,别开眼,贴着回廊的墙边往前走。
那女子停下动作, 来到他面前,娇娇地唤了一声:“陆学士。”
陆嵩拱手示意,闷头绕开。
两人不是第一次遇上,这位女子是秦家表亲张碧柔, 年方十五,从秦州而来,想借着太师府的关系寻一门好亲事。
他是秦家定下的外孙女婿,自是要避嫌。
张碧柔往旁边挪了一步, 挡住他的去路:“陆学士觉得我跳的好看吗?”
陆嵩头也不抬, 敷衍道:“好看。”
张碧柔调笑道:“好看为何不多看一会儿, 走得这么匆忙?”
这是被调戏了,陆嵩面色微红:“太师找我来应是有要事相商, 不好让太师久等。”
说着,他脚步飞快, 一转弯离开张碧柔的视线。
张碧柔的丫鬟上前道:“小姐这么做让秦家人知道不好吧。”
张碧柔不以为然:“知道就知道,如果不把陆学士让给我, 我就和庄笑妍一起嫁过去当个平妻。”
陆嵩的同期都在底层苦熬, 他却一跃成为天子近臣,外面都传,他封侯拜相是早晚的事,在张碧柔看来, 他是最好的夫婿人选。
她上头的姑姑和姐姐都被秦家随便许给一些没出息的高门庶子,一辈子仰人鼻息,她要为自己争取。
“庄小姐不会同意的。”丫鬟道。
“如果姑奶奶还活着,生个一儿半女,我们张家何至于还留在秦州靠秦家过活,秦家的一切都是姑奶奶换来的!”张碧柔愤愤不平。
如果成为后妃的姑奶奶生下一位皇子继承皇位,张家就是皇帝的外家,再不济也是王爷的外家。
回廊转角,本该离去的陆嵩将她的话一字不漏的听入耳中,待离开太师府,他敲开一栋不起眼的宅子,将张碧柔的话告诉卫衡。
两人当初的交易是查出秦家帮扶张家的缘由,虽说这番说辞没头没尾,但对于知情人来说足够了。
卫衡问陆嵩:“这亲事你还结吗?”
陆嵩闷声:“结。”
结下这门亲事他就能达成母愿,卸下上一代套在他身上的枷锁。
今后,任何人都不能再左右他的人生。
“你不该给宜儿下帖子。”卫衡将陆母在云州城所为告之陆嵩。
陆嵩惊怔,她娘不是这么说的。
他娘不是一个恶毒之人,但关乎复仇一事就会变得执拗,不择手段,他已然相信了卫衡的说词,短暂的沉默后,他道:“帖子不是我下的。”
对他来说,这门亲事不是喜事,他没有给俞家下帖子。
已至晌午,陆嵩离开后,卫衡回府用膳,走到门口,他顿住脚步对玄风道:“去把凤鸣琴找来。”
那是她母亲的琴,一直收在他的私库里。
……
锦和院传话,开膳了,俞静宜停下手头的事,带上青荟前往。
临近院门,忽有潺潺的琴声透出院墙,俞静宜面露疑色,俞家没有人会抚琴。
走进院子,只见卫衡头上别着一根素雅的玉簪,如墨长发披散在身后,身穿一袭宽松的白色长衫,坐在一棵槐树下抚琴。
眉眼低垂,脊背挺直,姿态高雅,动作行云流水。
清风吹拂,衣袂翩然,宛若嫡仙。
俞家人围坐在一旁聆听。
捕捉到她的身影,他抬头投来一抹极具妩媚,勾魂摄魄的眼神。
俞静宜想找小妾,他就扮成小妾的样子,人活久了,会不自觉地学会很多技能,琴艺,他可以的。
俞静宜:“……”
她又想笑又想哭,努力压下泪意。
人齐了,曲终,郭方蕊收回心神夸赞道:“卫衡的琴艺真好,以后无需请琴艺师父,让卫衡来教小酒罐。”
小酒罐是俞家改头换面的第一代,郭方蕊打算将他当作官家子来培养,学习君子六艺。
卫衡笑着应下,上辈子也是他教的,起身的时候,郭方蕊打量他的面容关切道:“你脸色这么苍白是不是生病了?”
卫衡眉尾抽了抽,清咳一声。
郭方蕊再道:“早晚凉寒,多穿些。”
女婿今日这身太单薄了。
卫衡:“……”
来到席上,卫衡悄然将饭碗放在丫鬟传菜的托盘上,自以为做的很隐蔽,一只手伸过去将饭碗捞回来,重新放在他面前。
碗底磕在桌面上,发出一声脆响。
“我……”卫衡想说没什么胃口,对上俞静宜凌厉的视线,默默端起饭碗。
郭方蕊认定他生病了,不好给俞家人布菜,低头默默吃着。
俞静宜给他夹了一大块蹄膀和一只肥硕的鸡腿,席间,他只吃了这些。
膳后离开锦和院,卫衡配合俞静宜的步伐走在一旁,落后半步,一副伏低做小的姿态。
路遇管家,管家搓搓眼睛,调头离去。
他好似看到旁人家的老爷和讨宠的小妾,这倒是没什么,只他们家大将军是小妾的位置,真是辣眼睛啊。
回到房里,关起房门,俞静宜目光射向卫衡,一副兴师问罪的面孔。
卫衡干巴巴唤了一声:“娘子……”
俞静宜上前,双手捏起他左右两侧的腮帮子,愤愤道:“说吧,你偷抹了我多少脂粉?”
卫衡扭曲着面容,弱弱道:“一……一盒……”
俞静宜气结,松开手,指腹粘上了一层脂粉,心道,如果都这么用,胭脂铺要赚翻了。
卫衡急急补充:“我已经吩咐下人去买新的,下午就会送到。”
见他如此,俞静宜只感到心疼,扑进他怀里,脸颊贴在他的肩头,双手环住他的腰肢,闷闷道:“以后别涂了,好好吃饭,多穿点。”
他的装扮和金家的男妾一模一样,那男妾比他白,比他瘦,他就涂了脂粉,不肯吃饭。
可在她心里,他才是最好。
当家的要纳妾,主母要么百般阻挠,要么与之离心。卫衡既没有与她吵闹,也没有远离她,而是委屈自己极力迎合她的喜好。
她如何能狠得下心肠。
卫衡眼底闪烁:“如果娘子有中意的妾室我可以接受的。”
——才怪,让他知道是谁,他定要神不知鬼不觉地除去,连俞家的大门都别想进!
“不找了。”俞静宜道。
这个方式除了伤害他,没有任何意义。
卫衡露出得逞的笑容。
……
隔日,太后再次差人将俞静宜接进宫。
寿宁宫里,明元帝五位已经出嫁和尚在闺中的公主都到齐了,此外,还有福襄郡主。
太后道:“哀家听福襄说,你手上有治疗银屑病的药酒。”
明元帝这一支全都遗传了玉太妃的银屑病,无一幸免,银屑病无法根治,要不了命,但发病的时候很痛苦,收到消息全都赶来了。
俞静宜心里“咯噔”一声,五蛇酒毒死了明元帝的生母,在为郭家洗脱冤屈之前,不好拿到明面上,她道:“方子的功效是祛除寒毒,滋养体魄,锦熙公主没有发病是因为身子养得好。”
五蛇酒确有祛寒的功效,而体魄强健的人不易患上小病小痛,从医理上说得通。
闻言,上首几位公主面上流露出失望之色,年仅八岁的五公主嘟起小嘴。
太后道:“听乔医士所言,民间确有治这病的方子,不过已经失传很久,乔医士询问过验酒的御医,觉得有些相似,你不懂医理,或许这酒本就能治疗银屑病,这样吧,你备上十斤,我让乔医士安排人试一下。”
当初那坛酒带进宫的时候,为谨慎起见,服用之前由太医验过。
她没有索要方子,只是安排人试药,没有强人所难之嫌,俞静宜全然没有回绝的余地,只得应下。
出了寿宁宫,福襄郡主跟上来,一副邀功的姿态:“静宜,你可要好好准备,若是医好了几位公主,我会帮你向外祖母讨赏。”
这赏赐俞静宜不想要,没有回应。
锦熙公主见状道:“福襄,你怎么没有提前说一声就报到宫里?”
她的病确实是喝了俞静宜的药酒之后好起来的,而俞静宜也已经用刚才那番说辞解释过了。
且要说也该是俞静宜自己来说,或是征询她的意见,而不是越俎代庖直接报到宫里。
福襄郡主不以为然:“我只是希望两位表姐和两位表妹不再受病痛之苦,若是不起作用,也没什么吧。”
在她看来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第126章 . 儿孙福 离开皇宫,俞静宜……
离开皇宫, 俞静宜顺道去了一趟乔氏药行,采买酿制五蛇酒的药材。
早前乔家姐弟之事对药行的生意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很多供货的药材商解除了合作关系, 交好的大夫纷纷改选其他药行。
好在乔医士有太医这重身份,经他看诊的虞国公府出面维护,旁人不敢落井下石, 才勉强撑下来,在安抚过高价买药酒的人家后,经由乔忻不懈的努力总算是撑过来了。
乔忻亲自接待了俞静宜,他态度和善, 相较从前,眼中光芒多了一抹岁月的沉淀,言行变得更为严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