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景昕又“嗯”了声,却没追问细节。
周珩继续道:“我将周楠申留下的一些东西交给他,有关梁峰的,也有关系到霍廷耀的。”
许景昕原本半眯着眼睛,听到这话,睁开了。
又安静了两秒,他侧过身,看向周珩。
周珩笑着抬手,描绘着他的轮廓,最终落在眉眼上,又道:“我没有事先告诉你,是怕你阻止我。我不希望让你为难、忧虑,也不想和你发生争执。这件事,我必须做。”
这样近在咫尺的距离,眼中足以倒映出对方的影子。
周珩看着他,下意识屏住呼吸,有些担心看到失望、质疑,或是不谅解。
可她等了许久,却没有等到宣判。
就听许景昕问:“原因我能知道么?”
周珩缓慢地咽了下,声音有些发紧,但最终还是隐晦的道出原因:“我生母会变成今天的模样,他们都有份参与。我的病,也是因他们而起。”
这番描述听上去简单,可许景昕只半垂着眸子品了品,就好似推断出什么,再看她时,眉头已经化不开了,眼底的色泽更是深沉。
他抿着唇角,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再开口时气息浮动:“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有些事也是无法口头安慰的……不过,我会永远陪着你。”
即便那些伤害并不会因为陪伴而消弭。
周珩笑了笑,眼角有些热:“我还以为你会怪我心狠手辣,先斩后奏呢。”
“伤痛是你经历的,无论你怎么做,任何人都无权干涉,也无权指责。”许景昕说:“既然不能做到感同身受,又凭什么置喙呢?”
周珩闭上眼,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她将脸贴到他身前,好一会儿才说:“其实我还有一些东西,要给你看。”
许景昕问:“是什么?”
周珩声音极轻:“就是上面要追回的那三十亿。”
第204章 54
chapter 54
周珩将那些数据交给了许景昕, 许景昕研究到半夜,第二天告诉她说:“再给我点时间,这些东西不能随意交出去。”
周珩自然同意。
后来, 许景昕又不放心的问:“只有这些,还是说后面有更大的雷,你要给我一个心理准备。”
周珩是这样说的:“肯定不止这些, 但我只有这么多。后面能挖出来多少,就要看官方有多大本事了, 我已经尽力了。”
许景昕明显松了口气,安静片刻后说:“你的思虑是对的, 点到即止,降低风险。有些事永远不会大白, 而有的就算大白了也不会昭告世人。”
又过了一天, 许景昕出门了。
周珩没问他去哪里,只知道他是去找所谓的门路。
也是在这同一天, 霍廷耀在看守所食物中毒, 而后被送到医院抢救, 却不知何故死在病床上。
无论是警方还是得知消息的圈内人士, 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四个字——杀人灭口。
霍廷耀的生死一定涉及了远比霍氏集团更大的利益,一旦雪崩,还不止牵扯出多少人, 多少钱。
只有他死了, 才会将这些秘密永远带去地狱,有些人才会放心。
当然有一点毫无疑问,那就是背后主谋能在这个风口浪尖下手, 除了胆子大, 也是能将权力渗透进看守所的。
周珩只给程崎发了两个字:“谢谢。”
程崎没有回, 大概还在忙着修理梁峰。
……
一天后,许景昕从外面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消息。
就是原先和他相亲过一次的那位千金,他们私下见了一面,对方听了他的意思,就将他引荐给她的父亲。
她父亲当时正在省里开会,也是从百忙中抽出时间和许景昕谈了半个小时,这就说明许景昕带来的消息足够吸引。
许景昕刚返回江城,就接到一通电话,是市政府办公室打来某位秘书打来的。
对方报上了一个地址,一个时间,让许景昕带上资料,以及给他提供资料的人,去见一位江城市的重要人物。
许景昕就在前一天晚上,跟周珩将眼下的形势描述了一遍。
明天要见的是秦副市长,这位上任的契机刚好是在顾瑶父亲顾承文的承文地产倾覆之后,当时连同被问责的官员有十几人,其中就有前任副市长。
而这位前任副市长,曾经是周楠申几人聚会上的座上宾。
据说前副市长的儿女都在海外,名下有着巨额资产,与之相关的关系户还有几十亿正在追讨。
其实这些年已经陆陆续续追回来一些,但进度缓慢,上头给的任务也很重。
秦副市长只能另辟蹊径,从国内的源头下手,主要还是针对当年最有可能帮这些人转移资产的“白手套”。
许家和周家都在这份名单上。
这部分前史周珩知道一些,“三十亿”的风声也是她一早听说了,才会跟那三人精准的点出来。
只是有一件事,她还不明。
周珩问:“你这次去省里就是为了蹚这条道?”
许景昕这才透露道:“在那次相亲之前,我就大概就知道对方立场。你提供的数据里,有一个人和我去见的这位,正好是对家。不过这件事我也是通过其他途径偶然得知的,还听说此人已经被高度怀疑,秦副市长正在找证据。但你也知道,怀疑归怀疑,如无实据是不可能贸然行动的,那不仅会打草惊蛇,导致线索断裂,破坏整条线的追查工作,还会给对方转移资产提供时间。这不,刚好你手里有一份秦副市长极力追查的关键证据,咱们又需要一个稳妥的途径将这烫手山芋送出去,这已经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了。”
是啊,这么大的一个雷无论交给谁,都会一机灵。
别说许景昕的上线了,哪怕是市局局长也接不住。
而且官场和商场一样盘根错节,人际复杂,谁知道谁和谁是一条线上的,谁和谁又是对家,只怕在不知内情的情况下随便交出去,会给自己引来杀身之祸。
但话说回来,周珩对于去见秦副市长还是有些紧张的,倒不是因为这个人,也不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回话,纯属是因为过去被人算计得多了,对于外人会本能的生出防备和警惕,尤其是手里有权的人。
周珩的担忧许景昕看在眼中,就在两人准备去的前一天晚上,他还问她:“是不是怕这次一击不中,会被对方反咬一口?”
周珩靠向他:“那个圈子咱们并不熟悉,可有一个道理是通用的,没有永远的敌人。任何人都可以成为达成临时合作关系,只要条件够吸引。万一,我只是说万一,他们商量好了,把人保住了,我手里的东西也交出去了,那……”
许景昕转过来,将她搂进怀里,一手轻抚着她的头发,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我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周珩忽然不说话了。
她闭上眼,感受着他的体温,同时也想到这句话她也曾对他人说过,也曾在心里默念过。
其实道理就这么简单,只不过不是谁都能时刻做到。
严格说起来,他们在某些方面是很像的,都做好了放弃一切的准备,过去每一天也都是这样自我洗脑着。
可是当两条连自己都放弃掉的平行线交汇时,那颗自认为已经什么都不在乎的心,又开始恢复跳动。
它发出了比过去二十几年都要响亮的呐喊声,震颤着每一个细胞。
那是什么,是不舍,不甘心,还是不顾一切?
周珩更紧密地贴向他:“我想到了一句话。”
许景昕问:“什么?”
周珩说:“即使明天是世界末日,今夜清风明月下,我仍要在园中种满莲花。”
许景昕微微笑了,在她额上印下一吻:“末日到来,不要松开我的手。”
周珩深吸一口气,回应道:“好,也请你,不要放弃我。”
……
翌日一早,周珩和许景昕坐上车,去往秦副市长的家。
两人到时,家里却不止有秦副市长夫妇,还有一张许景昕熟悉的面孔,陆俨。
有些意外,但也在情理之中。
秦副市长早有安排,有些事也希望陆俨过来一起听。
几人打了照面,陆俨和许景昕就像过去一样,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遂又扫过站在一旁一言未发的周珩。
陆俨自然知道周珩是谁,虽没见过本人,更何况周家早已上了某份名单,周珩的过往也出现在他们的调查档案中。
周珩被安排在外面厅里,家里的阿姨给她倒了茶,准备了水果。
周珩就安静地等待着。
许景昕和陆俨已经进书房有十几分钟了,偶尔会有一点声音传出来,但很细微,似乎三人之间产生了争执,只是不剧烈。
周珩朝那边看了几次,直到书房的门开了,她站起身,不动声色地迎上。
许景昕和陆俨一前一后出来。
来到跟前,他握了下她的手,低声说:“我就在这里等你。”
周珩的表情软化些,“嗯”了一声,随即扫到陆俨打量他们的眼神。
她很快越过许景昕,走向书房。
秦副市长的书房和周家、许家的都不同,摆设大同小异,但物件和气质上却多了一份儒雅之气。
周珩抬了下眼,扫过墙上挂的那副字,“宁静致远”。
随即才转向秦副市长——秦博成。
秦博成亲自给周珩倒了杯茶,请她入座。
周珩端起茶杯,先轻嗅茶香,遂抿了口,评价道:“茶叶好,水也好。”
秦博成笑道:“你这个年纪懂茶的可不多,还能点到这水的就更少了。”
周珩放下茶杯,并不贪恋:“生活所迫,略懂。”
秦博成看了她一眼,对周珩瞬间有了一个直观的认识。
周珩与之对视了几秒,拿出随身的文件袋,放在两人中间的矮桌上:“这是您要的东西,我打印了一份,原本在优盘里。”
秦博成打开袋子,当着周珩的面翻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