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有刻骨的惊愕劈开我心间!
原来她从来都知道!
丽喀丽娅微微抿朱砂般的红唇,神色不辨悲喜:“我还是心甘情愿蒙在鼓里。”
我颤抖着后退半步,万万想不到,真相竟是如此。
她究竟把我当什么呢?她一边凌.辱我,一边纵容我,她给了我无边无际的尊贵,可是这无边无际的尊贵,又带来了无穷无尽的痛楚。
她眨了眨浅碧色的眼眸,月光石在额前熠熠发光,让我想起大漠里的月色。她轻声道:“公子,飞鹰阵列图呢?”
我从楼中偷去了飞鹰军布防阵列图一事,她也知晓得清楚明白。
我握紧左拳,一时无言以对。
丽喀丽娅浓密的长睫垂下来:“你不说,也无妨。”
“烧了。”我鼓足勇气踏过去,此时此刻,长蛇般的烈火已经贪婪地舔上猩红杏叶纹地毯,生死千钧一发。
丽喀丽娅道:“为什么?”
“因为我恨你。”普陀宫内烟熏火燎,我被呛出了眼泪,泪珠落在火光里,灼烧成寸寸残花,“我早早与你说过,你留我在身边,我迟早要杀了你。迟早。”
丽喀丽娅仰颈笑得肆意:“好!不愧是本殿下看上的男人!看似为绢帛,实则是弦刀,温柔刀,刀刀夺人性命!死在你手里,本殿下不愿望!”
终究有残余的怜悯,生在我心头。
可心中越是怜悯,口中越是半步不让。我阴恻恻望着她,逼迫自己想起这些日子以来的折辱凌迫,悲从中来:“是你自找的!”
想起你被她凌迫自断右手,恨意如烈焰般流淌在我的血液中。我冷声道:“我是寻筝的人,你害我妻主没了右手,我恨不得与你同归于尽!”
火星被凛风吹起,灼烧了丽喀丽娅的发丝,她沉默良久,安静的像一只濒死的野兽。
仿佛是长长一世后,她才行将就木地问出三个字:“为什么?”
我望着她深邃的眼眸:“你不是她。”
其玛与几个奴隶跪倒在地,泣涕哀求:“请殿下避祸!此处不宜久留,请殿下万万珍惜自己的性命!”
我知道,自己这短短一世将在今日结束。
我这一世,有妻有女,有始有终,也算圆满。
孔雀城的火越发肆虐,甚至有些许蔓延到了我象牙白的嵌丝广袖上,我提起衣袂,疾步往城楼上奔去。
在这城楼上,阿罗耶至死不曾等到他深爱的帝姬。
我想见你最后一面,也是贪奢。
蓦然心尖一颤,我枯槁的心复活了大半!我下意识往火海下一看,登时疑在梦中——城楼下赫然是你的模样。我尚未见你,便感应到了你的存在。原来爱意深入骨髓,当真能心有灵犀一点通。
你穿一袭玄紫的广袖长裙,裙上以深一色的暗紫丝线绣出万里江山图,袄裙外披着黑色披风,垂至足踝。大漠的朔风轻抚你傲然不羁的长发,露出眉心的银质抹额。
我喜极而泣:“寻筝——”
无数兵卒立在你身后,纹丝不动,衬得你像从天而降的女神。你向我伸出铁皮机括制成的右手:“我带你回家。”
第72章 ??戚寻筝
仲夏渐深, 凌烟阁的小厮们摘了鹅黄的桂子花酿酒,装在月白的冰裂纹瓷瓶儿里,黄澄澄得酥透墙壁,仿佛打碎了十五之夜的月光。
逐渐地, 我们几个喜欢凑在戾刀堂处理公务, 乏累时斟酒对酌, 闲言几句江湖庙堂, 家国天下。
今日嫡姐甫踏入戾刀堂时,发觉我屈膝坐在罗汉床上饮桂子酒, 醉欢抡着小刀割肉吃,画屏和娉婷正在执子对弈,四个人要多悠闲有多悠闲。
嫡姐:“……”
而象征帝王权柄的玉玺,大大方方摆在属于嫡姐的席位前。那玉玺乃是冷碧色的极品羊脂玉,浮雕成龙凤共守社稷的纹样, 下头还坠着明黄的流苏。
嫡姐:“……你们这是何意?”
我把玩酒坛子,字字带笑:“你看不出来吗?我们都无心天下,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嫡姐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接过盛着玉玺的鸡翅木托盘, 蹙眉看向我们, 髻上四支金钗映出明晃晃的光泽:“世间女子无不向往这天下至尊的皇位,你们为何毫不在意?”
我们四个彼此看了几眼, 唇角带笑, 心照不宣。
嫡姐雪白的指尖珍而重之地抚上玉玺的纹路, 她潋滟的美目中隐隐透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稳霸气,称得起九五之尊。
醉欢笑抚鹰戾刀:“老娘天生是个武将, 封疆列刀、山原饮雪才是归处。等天下太平后, 我要带着小夫郎回契北练兵。”
醉欢推过酒盏, 水润润的梅子青釉瓷器上擦上了她深红的唇脂,我行云流水给她添上酒,水声凌冽如泉,酒面上漾出几片桂花。
我与她喝了个交盅:“鄞都有什么好?嫡姐,我和你不一样,蜀中才是长养我的地方。眼下师娘已死,师姐……鬼姬不知所踪,我得把浮戮门的责任担起来。”
娉婷把玩着一颗白玉棋子,神色沉静,不卑不亢:“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我即便有治国之才,然出身寒门,不懂皇家的因缘事故,我若登基,并不稳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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