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紓方才沐浴完毕,正坐在梳妆镜前由宫婢们伺候匀脸,听来人回报,立时嗤笑一声,嘴角挂着讥讽,“偷了什么东西?”
黄门摇头说不知。
她举着玉滚子在脸上缓缓滚动,望着铜镜里因这几日伤怀变得有些憔悴的面容,沉吟半响,突然道了一句:“怕不是偷人罢。”
身边伺候的寒梅闻之立马“噗嗤”一声笑了,见她看过来,忙说:“奴婢觉着公主说得有几分道理,这深更半夜的,况且大皇子宫中那么多美人,还真说不准呢。”
蔺紓顺着她的话在心里想象了一下蔺琮被宫妃戴绿帽子的画面,登时摇摇头笑出声,也不知在指什么,只意味不明的轻声呢喃了一句:“我这好哥哥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十日后。
“孽障!”
茶盏被人从手中抛出,直直砸向跪在阶梯下低垂着的脑袋上,成色极佳的青瓷刹那间碎了一地。
“陛下息怒!!”殿中官员齐刷刷跪了一地。
龙椅上端坐着的宪元帝气得胸口胀痛,身子因盛怒不由自主的跟着轻颤起来,好不容易缓过那口气,立马指着底下被他砸得头破血流,不住请求宽恕的蔺琮扬声训斥道:“你身为朕的长子,便是如此作身后弟妹表率的么!!”
蔺琮一张清俊的面容早已被茶水与血水浸湿,面色发白,神情惊恐不安,直挺挺的腰背整个佝偻下去,因恐惧而控制不住的全身发抖。
只见他完全不顾头上的伤,猛地俯首在砖地上磕了几个重重的头,抖着声不停的辩解道:“父皇明鉴,儿臣不敢!定是,定是有人居心不良陷害儿臣!”
“住口!”宪元帝厉声打断他的话,眯了眯眼,抓起手边的账本迎面砸在他的脸上,铁青着脸骂道:“证据确凿,还敢狡辩!”
“朕看你是早盼着朕死了,好把这龙椅让给你坐坐!”
原是今日早朝数位官员联名上奏弹劾大皇子蔺琮,告其串通手下官员贪污,放纵属下强抢民女,扰乱民生,作恶多端,共列一百零八桩罪名,桩桩致命。
蔺琮听了第一反应自然是矢口否认,只不过假话抵不过真相,为证明其罪名,宪元帝下令搜查其宫殿,果然在其宫中找出绣文金龙黄袍一件,由此他的狼子野心便是昭告天下了。
试问有哪位君主能够忍受他人觊觎自己所坐的龙椅之位,就算那人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成。
原本宪元帝想着,到底是自己从小疼到大的孩子,纵使做了不对的事,给一次机会让他改过自新便是,可万万没想到,他竟敢如此大胆!
他如今还没死呢!就有人迫不及待了!
一向认为的听话懂事的孩子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宪元帝越想越气,愈发觉得自己的疼爱被错付,如今眼瞧着他便觉得倒尽胃口,
“传朕旨令,大皇子蔺琮即刻起贬为庶人,捋去所有职务,幽禁于宗人府,无诏不得出!”
蔺琮愕然抬头,两只眼睛瞪得铜铃般大,满脸写着不可置信,顾不得仪容,恐慌的往前踉跄爬了几步,痛哭高声道:“父皇!父皇!儿臣知道错了父皇!求您再给儿臣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偌大的宫殿里回荡着他磕头的响声与永不停歇的求饶声。
眼前之人哪还有往日那般自信恣意的模样,满头污血与鼻涕泪水,犹如一条跌入谷底的丧家之犬。
“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真是令朕太失望了!”宪元帝痛心的挥了挥手,命人将他拖下去,闭眸不忍再看。
“父皇!不,我不走!”蔺琮赤红着眼挣扎,不肯离去,动静大得引人纷纷侧目。
蔺暨望他那儿看了一眼,见一向傲气的长兄现下正如条落水狗似的癫狂发疯,他默默垂下双眸,嘴角微弯。
最后蔺琮还是被侍卫强制带了下去。
宪元帝扫视了地上跪着的诸位皇子一眼,冷声道:“尔等必要引以为鉴!若敢再行不轨之事,莫要怪朕不顾父子之情!”
诸位皇子俯首磕头,恭敬扬声回道:“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什么?”听到消息后的蔺紓大惊。
她立即从床上坐起身,目瞪口呆,似是不敢相信,遂拧眉复问一遍:“你说蔺琮被废了?”
“公主,千真万确。”禀报的黄门笃定的颔了颔首,又继续道:“圣旨已下,大皇子……”
他突然记起什么,然后猛地一拍嘴巴,讪笑说:“瞧奴才这臭嘴,原先的大皇子现如今已是庶人了,其后宫嫔妃也尽数随之前往宗人府……”
蔺紓垂眸听着,并不说话,心中暗猜──其中定有她皇兄的手笔,只是没想到他这回竟没与自己商议……
不过转念想想,兴许是这事风险太大了,在没有完全把握的情况下他不愿告知于她,以免计划出现差错或说怕连累了她。
又听他说宸贵妃正在养心殿前求见父皇,她倏然掀被从床上起来,脸上扬起灿烂的笑容:“快给本宫梳妆!”
她要去瞧瞧,那毒妇的模样有多悲惨!
“陛下,臣妾求见!”
蔺紓来到养心殿时,只见宸贵妃正跪在宫殿前,不同以往装扮华丽,而是卸了满头钗环,仅着一身素服。不施粉黛的面容看起来很是憔悴,娇媚削减了大半,倒是增添了几分楚楚可怜。
想来是父皇不愿见她,否则怎会让她跪在外头候了这么久。
蔺紓悠悠走到她面前,状似惊讶,挑眉笑说:“呦!这不是贵妃娘娘吗!”
宸贵妃抬首,望见她那张幸灾乐祸的脸,再想到自己那被废黜了的儿子,心里就气得不打一处来,索性也再懒得伪装,瞪着眸子恶狠狠地剐了她一眼。
还挺有劲呢,蔺紓权当没看见,嗤笑一声,“看来父皇如今不想见到娘娘,也不知是不是……”
她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道了一句:“对娘娘恨之入骨了呢。”
宸贵妃心中骇然,然而为了维持表面的尊严,仍旧不甘示弱的怒视着她,眼神又阴又冷,宛如下一秒便要剖了她的心,喝了她的血。
总归再成不了气候,蔺紓毫不在意,权把她当死人看,面对她的怒气也视若无睹,甚至还掩唇轻轻笑了几声。
“既是如此,娘娘便好好儿的跪罢”她甩了甩手中的绢帕,笑得愈发张扬:“说不定跪上几日,父皇兴许就回心转意了呢?”
“你!”她这招落井下石当真是把宸贵妃气得七窍生烟,面目扭曲,正要冲上去与她理论理论,结果却被从养心殿里出来的李德海打断了话。
“公主,陛下让您进去。”李德海先是请了蔺紓进去,后又看着仍旧跪在宫门前的宸贵妃,神情有些无奈,只听他娓娓劝道:“宸贵妃娘娘,陛下说了,他不会见您的,您先回宫去罢。”
“公公,我……”宸贵妃蹙眉捉急,欲要说话。
李德海将食指抵在唇上,“嘘“了一声:“娘娘,圣旨不可逆,望您叁思。”
说罢,不再理她,转身迎蔺紓进了宫殿。
蔺紓踏进宫殿时回头,瞧见她顿时馁了身子瘫坐在地上,一脸丧色,生无可恋,心底里说不出来的畅快。
宪元帝原本不想见任何人,包括蔺紓,但思及她向来会讨人开心,自己又正值心情不虞,便让人将她请了进来。
蔺紓进去后便与他行了礼,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
“秋日干燥,父皇整日批阅奏折操劳,儿臣担忧您的龙体健康,故而特地捡了些菊花与桑叶来泡茶。菊花清热,桑叶明目,最好不过了。”蔺紓笑着将食盒里的茶盏取出来,亲自端到他的身边。
宪元帝抬眸看她,见她神情无丝毫异样,当作今儿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只同平常前来探望操劳的父亲一样。
她愈是这样懂事体贴,宪元帝心里就愈发伤神,同样是他的孩子,怎么就不一样呢……
儿子觊觎他的龙椅,女儿却顾忌他的身子。
沉默片刻,他还是伸手接过了她手里的茶盏。
许是温度有些烫,宪元帝将茶盏接过来时便看到了她发红的手指,不禁微愣。
蔺紓瞧见他的目光,看了看自己被烫红的手指,若无其事似的笑了笑,“幸好茶没凉,儿臣还担心了好一会呢……”
“儿臣最近新学了一套按摩手法,父皇您一边品茶,一边瞧瞧儿臣学得好不好。”说罢,便行至他身后,挽了袖子起来,搓了搓手,搭在他的双肩上缓缓按揉起来。
宪元帝如今确实心力交瘁,便也由她去。
“父皇,你觉得儿臣的手法如何?”
一套按摩下来后,蔺紓轻声问。
宪元帝不自觉的睡了过去,如今听到她的发问,逐渐清醒,而后转身拍了拍她的手背,叹了口气感慨说:“阿元,还是你最让父皇省心。”
蔺紓不置可否的会心一笑。
李德海听见宫殿里传来的说笑声,抬头看了一眼晴空万里的天空,意味深长的悠悠道了句:“这皇宫的天,怕是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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