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道人撸起袖子大块吃肉大口喝酒,满嘴是油,还不忘了招呼我们两个吃,我没有参加过这样的丧宴,着实被眼前的席面震惊了,不知道从哪个菜吃起来。
“为师给你科普一下,昨晚你在棺材沟看到的那些棺材,叫做悬棺,最早起源于我国古代南方少数民族的葬式之一,是属于崖葬的一种。”
边说,秋道人还不忘咬一口满是肥油的鸡腿,道:“是在崖壁上凿出大小合适的口子,把棺材一起悬吊着塞进去,位置越高就代表着对死者越尊敬。”
我听懂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说:“师父,这么说这一代的人都是从南方迁徙过来的。”
“看来你没有想的那么笨,不过是他们祖上迁来的,现在基本上已经没了口音,有些规矩却延续了下来,不论是请我们道士还是其他的神婆和阴阳家,那都要我们先大吃一顿,不吃怕我们不用心办事。”
秋道人一脸享受的表情,可能是觉得这样的规矩让他很满意。
秋道人相继跟我 说,在这一带从事像我们这样行业的,大致分为四个职业:道士、和尚、神婆和阴阳家。
搬山道人自然属于是道家的分支,神婆就是我奶奶那样的,和尚各地都有被人熟知,唯独这个阴阳家。
阴阳家,最早起源于战国时期,属于诸子百家之一,自古以来的数术思想与阴阳五行学说相结合,并进一步发展,建构了规模宏大的宇宙图式,尝试解说自然现象的成因及其变化法则。
当地的阴阳家,又被简化称之为“阴阳”,这类人只拜天地,他们表现出和其他三种人不同之处便是有一手画棺的绝技,当地也有叫画材的,画出来栩栩如生,特别漂亮。
画棺大致内容为天门仙阁,日月星辰,描龙绘凤,山水花草,也有画富贵不断头的边纹,两帮书写“驾鹤西去,魂归西天”或者“身卧福地,名垂千古”等。
棺材两个侧面多为明或者暗八仙,明的是人物,暗的是八仙的法器。
后面则几乎差不多都是一个很繁琐的圆形“寿”字图。
我听得仔细,他说的明白,以至于给我一种错误的感觉,那就是这货没有文凭,但是很有文化,不过当西屋喝多的人过来敬酒之后,他就开始胡吹起来,上至九天揽月,下至深海捉鳖无所不能。
搞得我实在听不下去,原来只要他自己不觉得尴尬,那尴尬的就是我这个当徒弟的了,于是拉着任灵萱跑到院子里边,让耳朵清静清静。
没有盖好的棺材,依旧可以看到那探上来的四肢,总感觉非常的阴森和变扭,在棺材头前摆放着一张黑白遗照,相貌看起来并不慈祥,尤其是那双眼睛又大又硬,整个往外凸出好几厘米。
看得我眉头紧皱,便又拉着任灵萱直径走到了街上,门口贴着挽联,接了一盏钨丝灯,风一吹那灯摇摇晃晃的,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要不是有她陪着我,自己宁愿回去继续尴尬。
“小道长,你师父有没有告诉你,到时候怎么处理啊?”一个女人的声音在我们背后响起,我转头一看,正是去店铺里边请秋道人两人中的姐姐。
“我师父说天机不可泄露,现在说出来不灵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反应还是很快的,以免被人看不起。
女人深深叹了口气,说:“我妈卧床不起快三年了,活的时候一天到晚念叨死了算了,可这死到临头了,她又后悔了,我知道她就是不想离开这个世界,但人总有一死,搞成这样让我们这些当儿女的该怎么办呢?”说着,就忍不住开始哽咽起来。
这话乍一听好像是那么个道理,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搭灵棚的时候还砸伤了一个人,估计要赔人家不少钱,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女人依旧向我哭诉着,她应该只是想找个陌生人释放一下情绪。
“难道说是老人家有什么心愿未了吗?”
我喃喃了一句,她没有听清楚问我什么,我随口回了一句没什么,其实听我奶奶说过,有些人大限将至的时候,会产生强烈的遗憾,有时候对人有时候对物,只要了却心愿才肯安心上路。
正想着,忽然就起了大风,那是一阵很强烈的旋风,为我们提供照明的钨丝灯摇晃的更加猛烈,一闪一闪明暗交替。
院子里边靠在墙边的花圈满院子乱滚乱翻,有一个都滚出了门,整个灵棚的塑料布更是被吹的鼓动。
哗啦!
什么东西打翻的声音传出,我们跑进去一看,棺材前面的供桌都被掀翻了,贡品滚了一地,两盏煤油灯撒了,在风吹之下,火苗腾起半米高。
这样的情形,没有人不害怕,任灵萱直接挡在我的身前,来回扫着四周异常的骤变,我内心无比的恐慌,看着那微微震动的棺盖,感觉随时都有可能掉下去。
“师父,你快出来,外面闹鬼呢。”我跑到窗户口拍着玻璃,而里边的人正喝的热火朝天,完全没有听到院子里边的动静,被我一喊才安静下来,一个个往外钻。
最后,秋道人才不急不缓地走了出来,嘴里说着:“让让,贫道来看看。”
当他看到外面一片狼藉,一个两米多高的小旋风,还在院子里边来回地打转,立即整张脸就绷了起来,说:“看来老人家走的不安生,有口怨气卡在了嗓子眼没咽下去,照这么看后半夜会尸变啊!”
说完,他转身回到了屋子里,不过很快又走了出来,手里拿着昨晚去棺材沟带的那把黑伞,用力撑开,便是往棺材前一丢。
黑伞和寻常雨伞大小相同,但落地发出了一声重重的沉闷之音,伞柄为金丝楠木,伞骨则是精钢混合着稀有金属打造,伞面也是铁叶。
我几乎在打开的第一眼就认出了它,正是搬山一脉独有的精钢伞,是用于抵挡墓葬中的弩箭、暗器等机关的。
精钢伞落地转了两圈,竟然没倒,狠狠地戳进了泥土中,仍它风再大也吹不动,在伞的内部倒垂而下是一张张黄符,上面的朱砂相当醒目,随风瑟瑟作响。
秋道人嘴里不知道念了几句什么,接着一指精钢伞,竟然是自动转了起来,别说是其他人了,连我这个徒弟都看得瞠目结舌,这简直就像是魔术。
“收!”
秋道人一个字出口,院子里边小旋风逐渐变小,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立即做了个拉动的动作,精钢伞竟是主动飞回了他的手中,被他重新合上。
虽说一气呵成相当的枯,但我还是注意到了,他的手里有一根极细的丝线,整个过程应该都是用这丝线操控的,然而即便是这样我也惊叹不已,不管是旋风的消失,还是他细致入微的控制,我几乎要忍不住给他鼓掌喝彩。
“水满则溢,月满则亏,看来不能等了。”
秋道人仰天看着那轮皓月和满天繁星,掐着手指嘀咕了一声,转头对丧主们说:“赶快把老人家从棺材里边抬出来,让我这徒弟进去躺一躺,一个时辰之后,钉子孙钉封棺入殓。”
那些人已经被刚刚的景象给吓到了,谁也不肯靠近灵棚,更不要说往出抬尸体,而我用那种呆子般的目光看着他,无法消化掉他的屁话。
如果自己耳朵刚刚没灌进多少风的话,我这嘤嘤怪师父要我去那个处于尸僵老太太趟过的棺材里边去暖被窝?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啊?下半辈子不想安生了?”秋道人大吼一声,那些人才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酒是个好东西,它不但可以解愁,还可以壮胆,那些喝的醉醺醺的汉子,七手八脚把棺材里边的老太太给抬了出来。
“我不要。”看到秋道人直勾勾地盯着我,脑袋不由地左右摇晃起来,一步步往后退去。
任灵萱立即来到了我的身边,虽然我没有看她的表情,但肯定不仅是往常那种冷冰冰,后来听秋道人闲聊说起,此时任灵萱的眼眸里边充满了令他为之动容的寒芒。
秋道人说:“不要紧张,也不要害怕,这件事情对你也有好处。”见任灵萱走向他,便是立即轻声说了几句什么。
只听见任灵萱说:“我和他一起。”
秋道人摇头道:“你三魂六魄不齐,进入反而有害无利,这件事情还只有他能行,又省事又有利于他,两全其美嘛。”
“让我睡死人睡过的棺材能有个屁好处?”我极力抗拒着。
“你忘了你为什么从小到大睡棺材了吗?听话,快进去。”
秋道人说完,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在我回忆的时候,他立即把我拉到了棺材边,二话不多说,一个过肩摔就把我重重地摔进了棺材里边,疼得我眼泪都快出来了。
横放着的棺盖被他用力一拍,一个九十度转弯,伴随着轰隆一声,便是严丝合缝地盖好,一股恶臭开始往我鼻孔里边钻,仅仅这一下我几乎就要窒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