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没人理,她只好凑在窗边看外面的街景,途经的街道有新有旧,有的沿路都是方正的现代建筑,上面挂着各式招牌和巨幅广告,同别处的城市没什么两样,但转一弯就可能是截然相反的景象,繁乱的小路上神庙、窝棚、露天垃圾场鳞次栉比,黑咕隆咚的连路灯都没有一盏。
她正看得出神,郁亦铭突然又跟她说话了。
“你说你逞什么能呢?”他损她。
“我哪有逞能?”隽岚知道他是指机场的事情,但还是不服气。
“非要改签机票,就为了不要跟我一起走是不是?”他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截了当的问她。
“我是有正经事耽搁了,跟你没关系。”她觉得自己是实话实说。
“纽约的事情我已经向你道过歉,大家同事而已,你没必要这样,你要是还觉得不合适,我这里下车。”
“我没觉得不合适,你不要瞎想!”她又有点急了,话说走出来才觉得自己态度不好,闷了半晌又开口问,“刚才机场那个人是你找来的?”
“不是,”他轻笑,“是你人品好,人家三哥自愿要帮你。”
她知道他是在说反话,尽量平心静气地问:“怎么找来的?”、
“还不就是给钱。”他回答。
“多少钱?”她又问,本来只是没话找话,讲出来却好像急着还钱给他,两不相欠似的。
“比你想的便宜。”他语气也不善,让她觉得自己有点忘恩负义。
说话间,酒店就到了。Crains所在的软件园在班加罗尔郊区,公司替他们订的酒店也在那附近。面包车绕来绕去,越开越偏僻,窗外的景致倒是越来越齐整,最后经过一个人工湖,拐进一扇大门,在一座白色建筑前面停下来。
隽岚和郁亦铭下了车,一个裹着大头巾留络腮胡子的行李员过来帮他们搬东西。办好入住手续,三个人,一部行李车,一起挤进了电梯。郁亦铭站的离她最远,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目视前方。到了他们住的那个楼层,他对隽岚道了声晚安,就走了。
隽岚独自回房,手上的卢比都是刚在新加坡机场换的,她也算不清楚,随便拿了几张零钞,把行李员打发走。那位三哥殷勤致谢,想来这小费给得还算可以。
洗漱之后,她关了灯,躺到床上,可能是因为太累了,一边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痛起来。这些日子发生了许多事,她心里繁乱,此时一个人在异乡,总算有机会安静的想一想。
嘉予,她又想到嘉予。她又一次提醒自己,他们已经订婚,虽然戒指不是她想象中的款式,也没有人跪下来向她求过婚,但他们注定连在一起了,这是两家人的事,不止是他们两个。
至于郁亦铭,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就像他方才讲的那样,他们只是同事,而且他不一定什么时候就要走的,纽约的那一吻,就当没有发生过吧。是她没有对他说清楚,给他那么多暧昧的机会,他是孤家寡人,做什么都可以,但她是就要结婚的人了。她下了决心,不可以再那样。无论他做什么,她都应该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不予理会。有什么要求,都应该不假思索的一口回绝掉。
这一想又是大半夜过去了,她睡的晚,却也沉,一夜无梦一直到天亮,最后被一种奇怪的鸟叫声吵醒,爬起来拉开窗帘一看,竟是几只乌鸦,落在窗外一棵大树上,恍然间就有种住在坟地边上的感觉。她穿好衣服,下去转了一圈,才发觉这酒店其实还是不错的,极简风格的现代建筑,通体纯白,设施很好,花园里树阴环绕,各种叫不出名字热带花卉点缀其间,后面还有个游泳池,池水碧蓝。
她在自助餐厅遇到郁亦铭,两人吃过早饭,还是昨夜的那个司机大哥来接他们,开车到软件园不过十分钟路程。
那里仿佛自成一国,放眼望去全都是方方正正嵌着玻璃幕墙的新建筑,上面挂的招牌大都如雷贯耳——甲骨文、埃森哲、IBM、SUN,不一而足,路边停着许多候客的tutu车,人来车往,一派繁荣景象。
27
到Crain所在的大楼,下来迎接他们的是财务总监,一位名字非常非常长的三哥,上嘴唇留着一抹浓密的胡子,看起来就像红白机游戏里的超级马利。此人名字太长,隽岚没记住,私底下就管他叫超级马利。紧接着跟香港那边开会,她在本子上记笔记,所有关于这位三哥的事项,也都写的□,也就是Super Mario。
开完会,超级马利命秘书分配了一间小会议室给他们,作为临时办公室,接下去这几天,两个人便以此为根据地开始干活儿。隽岚还记得昨天夜里的那一番深刻反思,一开始就下定决心,这一次肯定不要郁亦铭帮她。方才的会上,Johnson已经把要做的事情大致交待了一下,她动手列了一张详细清单,再一分为二,与郁亦铭一人一半,那间会议室也以对角线为界,一人一个角落,公平合理,谁都不要占谁的便宜。郁亦铭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没有反对,领了自己的那一半任务开工。
隽岚原以为不难交差,现实却给了她一个下马威。有钱的地方,就有利益冲突,Crains内部并不是所有人都希望公司被收购,就算想也未必就属意于隽岚他们代表的那个买家,所以对待他们的态度也各有不同,有的十分配合,有的却是貌合神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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