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韵:......
这是又闹上脾气了。
唐韵头都疼了,她适才丢柴的动作确实是重了些,可那不也是被他念叨得烦了。
唐韵耐着性子上前去扶他,“殿下,先坐,我来生火。”
伸出去的手才刚碰到他胳膊肘,太子便一下扒开,自个儿跌跌撞撞地摸索着往下坐去,一张脸在黑色中,白出了一道亮光。
唐韵:......
至于气成这样?不就是没应他。
唐韵知道他眼睛瞧不见,情绪不稳,这时候她越是搭理他,他只会越上劲,她一身冷得发抖,还是等她先将火生了再说......
唐韵没再理他,蹲下身去砌柴,在唐府时,她早就学过如何生火,先在底层铺了一层干草,用来引火。
干草上再铺上一些细细的,易燃的枝桠,最上面才架上了捡来的一捆干柴。
铺好了,唐韵去掏火折子。
手一碰到身上,却全是水,心头陡然一沉,顿时一阵哇凉,抬起头问向太子,“殿下身上有火折子吗?”
太子正在气头上,脸色铁青,咬牙道,“没有。”
他都说自己要死了,她居然还是没理他,甚至连声安慰都懒得说。
还要什么火折子。
冻死她得了。
横竖他也活不成,两人一道天葬在这荒山野岭,也挺好。
唐韵正陷入绝望,太子又是一飘冷水泼了下来,“即便有火折子,也被水给淹了,点不燃,你费力拾来的那些柴火,怕是派不上用......”
太子的话还没说话,耳边便响起了,“嘭嘭”几道石头相碰的声音。
太子:......
她倒是顽强。
“石头取火,成功率极低,以你的本事,怕是砸到天亮也不见得会砸出火星子,且你这般弄出动静,引来了刺客,孤已成了瞎子,护不了你了......”
“闭嘴!”唐韵忍无可忍,“都什么时候了,你就不能少说两句,身上受了伤当也该安静一些,怎就一直叨叨个没完,你烦不烦啊......”
点不了火,唐韵心头本就低落,被他这一通冷水一泼,一时没控制住情绪。
话音落了好久,耳边依旧一片安静。
见他半天都没有出声,似乎气息都开始弱了,唐韵的心头又有些后悔了,她怎么能同一个瞎子去计较呢。
他堂堂太子爷,从生下来便是锦衣玉食,何曾受过半点苦,落到这番地步,已经很可怜了。
唐韵软了语气,“殿下,我......”
“不怪你。”太子突地出声,声音低哑,打断了她,自哀道,“孤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将来自然也不会是太子,你嫌弃孤,也是当然。”
落寞的声音落在空寂的夜色中,无力又凄然。
唐韵即便心肠再硬,此时也忍不下心。
横竖也生不出火,唐韵走过去坐在了他身旁,打算陪着他叨叨下去,想着实在是熬不住了,抱着他相互取暖也行。
唐韵认真地劝解起了他,“殿下,我没有嫌弃你,也不会抛弃殿下,不过是想殿下保存住体力,等明日天亮,咱们早些出去。”
太子心头一动,“是吗。”
“嗯。”唐韵点头,“且殿下的眼睛也能治好。”
“治不好了。”太子摇头,侧过身,突地对她道,“你走吧,此处既然有水潭,便应该有河流,悬崖爬不上去,你顺着河流往下,寻一处能爬上去的山路,走上官道,刺客的目标是孤,不会追杀你。”
“那殿下呢。”
太子眼皮子一跳,什么不会抛弃他,果然都是骗人的,他一试探,她便立马现了行,太子心头不觉凉了又凉,哀声道,“自是葬身在这儿。”
唐韵:......
又来。
唐韵沉下一口气,打算好生同他聊聊,能不能别这么消沉,她会走出去,他也会走出去,他们谁都不会死在这儿。
“殿下不要再说此类话......”
“孤从未喜欢过一个姑娘。”太子神色黯然地打断了她,自顾自地道,“且孤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去喜欢任何人。”
太子的视线一片黑暗,即便是面对着她的方向,也再也不能瞧见她那张绝色的面孔,只能凭着想象去猜测她此时的表情。
那双眼睛一定是无情无义极了。
“可孤喜欢上了你。”太子的声音低沉而深情,表白道,“喜欢到无法自拔。”
放佛这世上就只有她这么一个女人。喜欢到他自己都唾弃自己,就如当下。
但她似乎并不知情。
太子继续道,“为了你孤连命都可以不要,又怎会当真将你留在这儿,陪着孤一起死呢?再说,孤这幅模样,即便是出去了,也活不长,总不能再拖你后腿。”
太子说完,面上便露出了一片释然,大方地道,“你走吧,别再管孤,只要你好好活着,孤即便到了阴曹地府,也瞑目了。”
唐韵:......
还真是越来越上劲了,他再夸张些。
算了,他病了。
而还不轻。
唐韵配合他道,“殿下不用说了,无论殿下说什么,我都不会抛弃殿下。”
“你又何必呢。”太子的声音精神了许多,“孤一个将死之人,不值得你如此......”
“值得,殿下这不都喜欢我到无法自拔,愿意牺牲性命了,我怎能不为之所动,又怎能忍心丢下殿下一人在这儿?就算殿下当真没撑过去,我也会守到最后一刻,再将殿下的尸骨背出这谷底,不会留殿下一人在这荒山野岭里,孤苦伶仃......”
太子:......
“只是殿下这一去,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做太子妃了,待我将殿下的尸骨送回江陵后,还是回蜀地吧,殿下放心,殿下不喜欢顾大人,我自也不会再去找他,我虽非完璧之身,好在这张脸能看,将来找一个体面的郎君,应该也不成问题,实在不行,我就听外祖父的,留在宁家,这辈子定会好好地活着,一定不会辜负殿下对我的心愿......”
太子只觉得眼前一阵黑过一阵。
脸色白到了极致。
狗屁的心愿。
他要当真死在这儿,也是被她气死的。
太子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且越跳越快,片刻后,咬牙吐出了一句,“孤可能,还死不了。”
唐韵唇角一扬,眼里满是讽意。
他那股醋劲儿果真能大过于命。
唐韵转过身,握住了他的手,摇头一叹,伤怀地道,“可殿下受了这么重的伤,眼睛也瞧不见,脸色又如此之白,心跳都开始弱了......”
唐韵的声音极为失落,比起太子适才的自怜自哀,有过之而无不及。
太子觉得她多半是聋了。
他的脸色如何,他瞧不见,她可以糊弄他,但他的心跳,分明跳得如此有力。
她怕是巴不得自个儿死。
太子偏生不想如她愿,但又不能去打自己的脸,别扭地道,“孤应该能挺过今晚。”
唐韵继续唱衰,“可殿下今晚挺过去了又如何,这山谷下如此寒凉,咱们又没有火折子,迟早都会冻死在这儿。”
话音一落,太子便道,“孤好像记得身上带了一个火折子。”
唐韵没抱什么希望,“殿下适才也落了水,周身都打湿了,有火折子也没用,打不燃。”
太子一笑,冷嗤道,“你以为孤像你?孤出一趟西域,怎可能不做准备,早就料到了会有今日,火折子都放在了牛皮袋里,打不湿。”
太子说完,便摸去了腰间,将腰间挂着的一只小牛皮袋取了下来,又摸索着打开,从里掏出了一只干爽的火折子,拿到嘴边一吹,一道火光霎时亮了起来。
太子的眼前虽还是一片黑暗,但他能感觉到有热量传出来,弯角一唇,问她,“燃了吗。”
火折子的光亮映在了他那张苍白的脸上,将他嘴边的一抹得意,照得清清楚楚。
唐韵:......
她看他还是死了算了。
他就是个傻缺,她都快冻死了。
唐韵一把从他手里夺过了火折子,蹲下身点燃了跟前的树叶,赶紧架起了柴火。
火势慢慢地燃了起来,唐韵终于感觉到了一丝暖意,身上的衣裳不断地冒着热气,贴在身上又热又湿,极为难受。
唐韵看了太子一眼,眼睑紧闭,似乎完全打不开,唐韵便也没有了顾及,当着太子的面,褪起了衣衫。
太子虽看不见,但听得见声音,知道她在干什么,喉咙一紧,提醒道,“你就不怕被孤瞧见。”
唐韵反问道,“殿下瞧得见吗?”
太子:......
她果然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片刻后没听到动静了,太子实在没忍住,又问道,“你,都脱了?”她这样很不安全,万一待会儿刺客追上来了该如何。
唐韵只褪下了外面的襦裙,将衣裳架在了柴火前烤着,坐了下来,才应了他一句,“里外湿了个透,自是都脱了。”
想起他藏着火折子,生生让自己挨了这么久的冻,唐韵心头就觉得直窝火。
一句狗东西,还真不冤枉他。
“一件不剩?”
“嗯。”唐韵看了一眼他滚动的喉咙,极为唾弃地道,“对,一件不剩,什么都没穿,可惜殿下看不见。”
太子眉心一跳,眼皮子试着动了动,刚想要睁开眼睛,眸子内便传来了一阵钻心的痛,只能作罢。
太子脸色涨红,“你欺孤眼盲,又想刺激孤。”
唐韵纠正他,“殿下每回都这样,自己心头不干净,还怨别人心思不正,分明就是殿下自己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