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上挂着的风铃剧烈晃动,声音清脆而纯净。她用半个身子抵住房门,仰头望着那小巧的手工艺品,心情比刚刚平静了些。
风铃是林逢去年送她的儿童节礼物。玻璃材质,鱼线吊着一张信引子,上面有他亲手写的“平安喜乐”。值得一提的是,玻璃也由他亲手烧制,林逢的爱好广泛到不可思议。
或许该感谢妹妹这个身份,她可以从哥哥那里收到各种各样的礼物。礼物盒被点缀上惊喜,期待与丝带互相缠绕,其中的浪漫不言而喻。
即使这份仪式感、这份浪漫,毫无专一性可言。
他们的邻居,住在旁边那栋别墅的老奶奶,同样经常收到林逢送的小礼物。她现在透过阳台就可以望见,隔壁房子正在晾晒的那条中古丝巾。
此时此刻,林逢仍然是林疏疏最不喜欢的哥哥,她尝试用行动来证明这一点,例如间断地拉黑他的联系方式,拒绝他的视频邀请
毕竟她清楚林逢有多么吝啬于分享,往常俩人聊天框的对话止步于“你在哪”“我到了”。更多时候,她蛰伏在网络背后,通过朋友圈分享了解他的近况,一颗心紧拧成变扭的模样。
但她这几天的冷漠,好像变成了另一种情趣佐料,令林逢开始热切地与她分享生活。搞不懂他在想什么,她对哥哥今天又拍了多么漂亮的外籍模特不感兴趣。品牌方给他送了新衣服,他裸着上身试穿那件黑色皮衣外套的照片,倒是被她很好地保存下来。
林疏疏还是讨厌林逢,理由充沛——他拥有率真的自私,为了达成目的手段层出不穷。而她正在学习这种精神,相信生活会变得容易许多。
少女心烦意乱地挠了挠头发,往衣帽间走去,她要换一条裙子。
林巡不喜欢她穿着睡裙乱晃。而一会儿要跟着林逾去医院,体贴的兄长建议她穿宽松的裙子,方便做身体检查。仅此而已,才不是因为下午林逢从B市回来,她打算去接机。
迈进衣帽间。果不其然,衣橱变得整洁又敞亮。袜子装在透明的收纳盒里,内裤被迭进有隔断的抽屉,一条条熨烫平整的裙子用衣架挂起。
在林疏疏眼中,这一尘不染的成果无异于表白。告诉她就算把生活弄得一团糟也没关系,林巡总会替她收拾烂摊子。
少女站在镜子前脱衣,沉浸在战争大捷的快乐中。
这具紧绷的青春肉体,和两天前抚摸过的没有区别。线条一样流畅,脂肪一样丰满。除了乳头被暗红色的欲望点燃,脚踝被金黄色的锁链箍紧。
你毫不怀疑,猛扎进她的体内会像跳进水里一样滋润、轻盈。
她成功了——送给自己的十八岁礼物。
她不需要源源不断的金钱,不需要高不可攀的理想。她只需要活着,能和哥哥相爱就很好。这是林疏疏十八岁时的想法。
她承认,那时她将爱情抬到不可思议的高度,这是最虚无的人生轨迹。
林疏疏千万次感叹,侥幸的是,她疯狂爱着的人不仅是男人,更是她的家人。比起在爱情中迷失彼此,他们慷慨地指引她前往更好的世界。
————————————————
等林疏疏换好衣服扎好头发下楼时,大厅的落地钟正好走到九点半。
林迹坐在餐桌前,刚洗完澡的头发还淌着水,难得没像刺猬的尖刺一般矗立。她总是会感到新奇,哥哥的洗澡速度竟然胜于她换衣服的速度。
少年正吃着手里的粢饭团,和他平时在便利店买的速冻食品不一样,林疏疏看见了包装纸上的店名,是市中心那家需要排长队的老店。
林迹对食物没有追求,你问他想吃什么,收到的反馈永远是“随便”。但人总是会有自己那一套口味偏好,全看生活在他身边的人是否用心观察。
林迹喜欢吃粢饭团。林疏疏设想过许多个理由。一开始觉得他是图方便,怎么会有运动员不偏爱叁口就能饱肚的早餐呢?
她后来发现,真相是被她排在最末尾的那个设想,林迹喜欢咸甜口。发现的契机是,她扔给他的海盐蛋糕总是被吃得干干净净。她还看见他舔底盘,幼稚死了。
那家店的粢饭团非常出名,但是距离和时间不符合林迹的作风,平时不需要比赛的林迹和林疏疏一样,全身都是懒骨头。更遑论跑去市中心买早餐。
幸运的是,他们拥有一个行事体贴的兄长。虽然这种事,通常由那些助理代办跑腿。但不妨碍他对家人们的喜好了如指掌,大脑清晰记录着每一个人的偏好和习惯。
林巡正和林逾讨论着什么,林疏疏一靠近就听到了“烟”“空气净化器”这几个字眼。她同情地看了眼林迹,今早跑步时肯定挨了一顿训斥。她决定单方面原谅小狗,不再计较他糟糕的态度问题。
林疏疏在林巡旁边坐下,端起他手边搁置的那杯黑色液体。她喝了一口,难受地皱起眉头。
林巡及时递上一杯牛奶,换下她手中的咖啡。他侧过头注视着她,怕制造出谴责的错觉,镜片背后的眼神轻柔得快飘起来。
“太苦?”
“唔哥哥昨晚也没睡好吗?”
林巡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但两人都知道事实与之相反,洁癖患者的难处体现在他们会对亲密接触感到不适。
昨晚林巡压根没法睡着,因为其中一只手臂在她怀里,宛如陷进两团柔软的棉花。他完全可以抽出来,可是他没有,这就是他需要喝咖啡提起精神的理由。今天周日,他会用上大半天的时间和家政阿姨一起大扫除。当然,他是抱着手臂指挥的那个。
林疏疏多看了一眼咖啡杯侧沿重合的褐色唇印,掐了掐林巡的侧手臂,没什么歉意地朝哥哥微笑。她不喜欢咖啡,也不是自讨苦吃的性格,却每次都要端起来尝一口,就是为了体验某种邪恶的乐趣。
眼看着林巡面色平静地喝了一口咖啡,林疏疏甜蜜地笑了起来,她的存在本身又一次成功地凌驾于他的生理局限。她把两只手交迭放在林巡的肩头,见他没有什么异议,便将下巴亲密地枕上去,歪着头和隔壁的林逾对视。
林逾朝林疏疏的方向举起咖啡,好像在为她庆祝战争初步取得胜利。他一边说一边站起身:“还是安装全空气系统吧,虽然比空气净化器麻烦点。干脆安排他们下周五上门,清明我们可以带小朋友们出去玩。”
“好,暂时先这样定下。”林巡点头,意味着商讨结束。这些事情他们通常不参考弟弟妹妹的意见,或许在两位年长男人的眼中,他们叁个仍然属于孩子范畴。反正林逾从不为喊他们小朋友而感到羞耻。
“一会儿我带疏疏去医院,差不多到一年一度体检的时间了。”
“小迹要不要一起?”林巡的目光沿着肩膀侧少女的轮廓望向对面的林迹,他一个人单独坐在餐桌对面,安静地吃着早餐。
“跟人约了打球。”
“那就明天下午,放学后去林逾那里做个检查好不好?”
“我知道的,大哥。”
“头发干了再出门,现在早上的气温还是偏低。”
林迹顺从地答应了,然后抬起头看见对面的林疏疏黏在林巡身上,朝他吐了吐舌头。如果是以前,他会立马从桌底踹一踹她的小腿肚。
可现在,少年瞬间回忆起那种黏附着在舌根,挥之不去的感觉。他连忙用咳嗽掩饰自己的心跳。
林逾微眯着眼,手绕过兄长的后背,拍了拍那颗小脑袋。
“宝宝,我们该出发了。”
“收到收到!”
林疏疏欢快地牵住林逾的手,准备一起出门。他攥得有点儿紧,她马上注意到袖口的手表不是他常带的那一块。
看来前天刮疼她的那一块老式手表真的被扔掉了,分明不是普通的手表,是对他有特殊意义的纪念品。
林疏疏同样用力地回握住林逾的手,她知道他们都享受这种把对方碾进骨肉里的痛感。男人脸上的笑容果然变得真情实感了一些,但下一秒弧度又变得虚情假意起来。
因为少女离开前,很自然地吻了吻林巡优雅抿着的唇角,乖巧地报告:“哥哥,那我出门了。”
他们离开后,林巡直挺挺地坐在桌前,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餐盘。
对面的林迹控制不住地显露出攻击性,力道凶狠地掰弄着自己的十根手指。林巡听见骨头“啪哒”的声音,停下敲击的手指。
林迹见状立刻消停下来,他蔫蔫地问林巡:“哥,我能不能抽根烟。”
他已经准备好接受兄长冷淡的斥责。然而,年长的男人只是用餐巾轻轻擦拭嘴唇,温和地扬起嘴角,那迷人的弧度像是在嘲讽自己。
“可以,递一根过来。”
林巡两指夹着烟,不怎么熟练地嘬腮。镜片前是白茫茫的一片。
他活在这个世界的年数将近妹妹的两倍,头脑更是聪明过人。可在这个光明正大的亲吻面前,精妙运行的程序全面崩盘。
假如他们兄妹间的相处一直如此亲密,践行西方用亲吻和贴面礼打招呼的习惯,那么没有人会指责什么。但可惜不是这样的,过去的十八年,他们一直是保持得体距离的普通兄妹关系。
这是战争吹响的号角。
兄妹间一个象征爱意的亲吻,只要放在白日之下,便是对常规和道德的宣战。
“小迹,明天下午我会去接你放学。顺便一起做个体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