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时节,天黑得挺早,三人吃完就回到了大娘安排的屋子。
大娘家小,屋子也不多,他们只能睡一间里,也只有一张床。
大娘倒是给了他们很多铺盖卷儿。
林泓在屋里看了一圈,挺干净的,“锐立,你睡床,我跟溯峰兄打地铺。”
“哥。”段宇喊他。
“恩?”
段宇犹豫了半天还是道:“你别叫万哥‘溯峰兄’(丰胸)(注1)了,害得我……害得我老是要盯着他的胸看……”
万古川:“……”
林泓一拍他的后脑勺,“小孩子家家的天天想些什么东西。”
“那你是倒说说看我该如何称呼他?”
段宇小声嘀咕:“直接叫‘溯峰’不好吗?”
两人又闹了半天。
林泓开始铺床,公子哥当惯了,铺得乱七八糟的。
“这是猪圈吗?”段宇汗颜得很。
林泓扔了手里的被单,“那你来。”
“我来就我来!”段宇撸起袖子。
然后——被套褥子是调了一个方向的乱七八糟。
林泓:“……”
段宇:“……”
“算了算了,金窝银窝不如我的狗窝。”林泓放弃,往床上一倒,跟死猪似的。
段宇伤脑筋地提着被单继续琢磨着。
这厢,万古川一动不动地站在窗边看着外面。
林泓躺在床上歪过头看他,“溯峰……”他把最后一个字硬生生吞下去,“你看在什么?”
“你过来看。”万古川叫他。
林泓从床上下来,走过去,“看什么?”
他透过窗框张望着外面,夜色深深浅浅,人家的灯火还亮着,高低起落,在黑暗的深山间像一条蜿蜒的河流。
风声细细,虫鸟低吟浅唱……
万古川给他指了一处,“那里站着个人。”
林泓看了过去,对面那户人家没有点灯,他努力看了一会儿,才分辨出来那里确实有个黑色人影,就直直地立在窗边,像是在盯着他们看……
“这……”林泓吓了一跳,“他看多久了?”
“从我们进屋他就在那里。”万古川锁着俊眉。
林泓观察了一会儿,发现那人竟然当真是一动不动,“……兴许他在乘凉?”他自我安慰。
“不知。”万古川关上窗户,转过头来,看着床上和地铺上乱七八糟的被褥,“……被入室抢劫了?”
林泓:“……”
段宇:“……”
在万古川的帮助下,他们拥有了“金窝银窝”。
三人坐着开始讨论起今日的情况来。
这事情再怎么荒诞离奇还是发生在了他们身上,今日大家都没有明说,心理却都是堵着的。
不过,管他中邪也好、魇住也罢,要崩溃也是无济于事,首要任务是活着回去。
三人就这么说好了,也就开始拉拉杂杂聊起一些自己的事来缓解心头的不适。
聊着聊着倒是熟络了不少。
段宇睡床,万古川和林泓睡在地铺上。
“先说好,我夜里睡觉不安分,不许打我。”林泓对万古川道。
万古川闭上眼睛,“我夜里睡觉也不安分,我也说不准会不会打你。”
林泓:“……”
夜色渐深 ,段宇的呼吸声已经变得平缓均匀,林泓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在想着对面窗前的黑影。
他忍不住起身又去到窗边,轻轻把窗户开了个缝,透过夜色望向对面……
——那人竟然还站在那里!
动作竟和方才别无二致。
村落里的灯火尽数熄灭了,夜色比方才还要浓郁,虫鸣也变得疲惫。
可那个人影却维持着方才的动作站在窗前看着他们这边……
林泓能感觉有一道目光落了过来,要挤进这窗逢里。
他赶紧关上窗户。
房间里一片黑暗,两个陌生人和他住在一起,住在这个危机四伏的陌生地方,他不是一个悲观的人,却觉得此时的心情异常沉重。
回到床铺,却见躺在旁边的万古川也没睡,正看着他。
林泓摆摆手,在他身旁躺下,怕吵到段宇,他小声道:“那人还在那里。”
万古川沉默了一会儿,道:“睡吧。”
他的声音很低沉,让林泓莫名安心了几分。
*
深夜,林泓刚睡去没多久就被外面一阵骚乱惊醒,耳畔传来零零散散打斗和惊叫的声音,飘忽得跟梦似的。
他望向门那厢,却见外面火光大亮着,三三两两的人影从窗前飞速跑过。
发生了何事?
他正要起身去看看,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扣住了手腕,幽暗中,他对上一双漆黑的眉目。
万古川低声道,“别去。你忘了今日鬼儿说了什么吗?”
鬼儿说:晚上别出门。很疼。
林泓顿时头皮发麻,不敢动了。
段宇也醒了,从被子里露出个脑袋,看着他们。
万古川对他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
段宇点头。
外面男人女人的叫喊声凄厉无比,孩童的哭声也是尖锐刺耳。
“啊啊啊啊啊!!救命!!”
“别杀我别杀我啊啊啊啊啊啊!!”
“娘!!”
“啊啊啊啊!!”
林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万古川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突然眸光一凛——他听到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有人来了,藏起来。”
段宇迅速从被子里钻出来,一阵手足无措,“躲到衣柜里。”听到万古川的声音他当即钻进衣柜里。
林泓这边还在找地方藏身,脚步声已经很近了。
情急之下,万古川一捞他的腰,就势一滚,躲到了床底下。
“嘭”!
房门刚好被暴力踹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唐朝有丰胸文化,非现代专用词
第4章 环环相复何时有尽
林泓滚得七荤八素,脑袋差点碰到床板上,一只手及时给他把头压了下来才让他没有被撞成脑震荡。
床底下的空间不大,林泓趴在万古川胸口上,万古川的手还压着他后脑勺,两人贴得紧紧的。
心跳交织在一起,林泓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扫过自己的额侧,有些痒,想躲开却又不敢动。膝盖顶在坚硬的地板上硌得生疼,他忍着,尽力放缓自己的呼吸。
林泓侧目从床缝下看出去。
一双踩着貂皮短靴的脚从门外走了进来,小腿肚很是粗壮,定是个膘肥体壮的汉子。
他的脚后跟依旧悬空,脚尖点着地面,在地上拖出沙沙的声响,一把大砍刀垂了下来,上面鲜血淋漓,血珠顺着刀锋滴落到地上。
血腥味被门外吹进的风卷到床底下来,浓郁得呛鼻。
林泓感觉自己的心跳更快了,手不自觉抓紧手下的布料——不知是自己的袖子还是万古川的。
那靴子缓缓走进里屋。
林泓这个角度看不见了,他动作不敢太大,只是小幅度侧头去找那双靴子。
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