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夜深,在悬崖上是看不清崖底情况的,正好掩饰。将军轻功过人,那悬崖决计不成问题,他要躲过轻而易举。”
林泓皱眉,可是万古川当真是坠崖了。
难不成真的中毒了?可鱼天亦并未查出有中毒迹象……
这中间是出了什么差池?
张钎毅继续道:“待约定时间到,将军佯装坠崖,我就带兵赶来,杀手怕暴露会先行离去,不会到山崖下查看。”
“杀手会认为将军中毒又坠落悬崖,无力回天,再以假尸体掩饰,如此,就可以瞒天过海,金蝉脱壳。”
张钎毅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我本以为将军计划成功,可当夜我前往约定的地点与他碰头,却迟迟没有等来他。”
“将军向来守时,我意识到了不对劲,我当时要把崖底翻遍也未能寻到他,我……”张钎毅情绪不稳,说得有些艰难了。
这个林泓是知道的,万古川坠落悬崖后正巧碰上途径的程进玖。
估计在张钎毅搜寻之前,程进玖就已经带走了万古川。
“计划出了差池,我生怕将军真有生命之忧,也顾不得什么计划了,当即派遣官兵寻找,一天一夜,一无所获。”张钎毅神情悲切。
“都说将军身死,尸骨无存。可怎么会呢?我不信,这些日子我仍在找将军,直到今日我偶然看见林公子你……”
张钎毅看向林泓,神情恳切,“将军没死对吗?你带走了将军。他还好吗?中间发生了何事?”
林泓一开始是怀疑张钎毅的,自然不可能告诉他万古川还活着,更不可能把他请进屋子见万古川,两人就一站着一立地谈着。
此时林泓也没有接话,在思忖着。疯
张钎毅说的倒是可信度极高,万古川当真就是这么个不怕死的人。
他要想骗过皇帝,骗过朝廷百官,这假死的戏码必须得做足了,可中间到底是少了一环的,万古川真的坠崖了——这个环节大有文章。
恐怕真正知道真相的只有万古川自己了,可他尚在昏迷,现在又有什么能证实张钎毅所言不虚?
如果张钎毅说的是假的,林泓让他知道万古川还活着,他又生谋害之心该如何?
林泓打量着张钎毅。
见他不说话,张钎毅自然是明白的,“林公子是怕我对将军有谋害之心?”
“将军出事,乃是我办事不力,以死谢罪又何妨。”张钎毅已经拔出了自己的剑。
林泓:“……”
罢了,万古川信任张钎毅——这是万古川给自己提到过的。
万古川本来也打算把将军位禅让于张钎毅,他又何必画蛇添足?
况且,如果张钎毅当真要害万古川,又怎会在这里同自己白费口舌,直接冲进去搜寻就好,此时万古川负伤,这个被万古川称赞过武艺的人,谁又拦得住。
“张将军不必如此,还有事需要你助力。”林泓起身,朝张钎毅走近了些,从怀中拿出个东西来抛给他。
张钎毅一怔,抬手接住——
是虎符。
这是林泓从万古川衣服里摸出来的,听张钎毅一席话,林泓自然明白这虎符的用意,此物重要,那些高手时刻警觉着,一开始给出去恐怕会打草惊蛇,他们事后碰头估计也是要交接虎符并处理后续事宜。
他隔着一段距离注视着张钎毅,“大将军已死,天下皆知,无需再问津。”
张钎毅笑了,拇指抹过那个虎符,他知道他的将军还活着,“林公子放心。”
*
铁马将军的尸首找到了,被张钎毅张将军带回朝廷。
大将军坠落悬崖,尸首支离破碎、面目全非,但尸首身上的虎符证实了其身份。
德明帝大恸,下令天下守丧七日,厚葬定远侯,赐其最高谥号“忠武”,载入史册,彪炳千秋,玓瓅万代。
定远侯下葬那日,所有的士兵身着铁甲,手抱头盔,神情悲伤又敬重,军队随着领头的棺材蜿蜒过平阳城大道。
哀乐远传万里,白纸飞扬满天。
天下缟素,举国哀悼。
百姓皆神情悲恸,肃立于大道两侧。
目送巨人远去。
目送一个传说。
第151章 万古梦归山河无恙
“他为何一直不醒?”
鱼天亦正坐在门口的梯阶上喝酒,远处是要坠落的夕阳,霞光漫天,暖光照在她一身枣红色的衣服上。
林泓走过去坐在她身旁,问她。
“我怎么知道?你要不进鬼方问问他?”鱼天亦翻了个白眼,灌一口酒。
这几日鱼天亦对林泓都爱搭不理的,只是时不时看看万古川的情况,给林泓开个药单子,其他时候就骑马不知去哪了,像现在这样坐在门前喝酒都是极少数时候。
林泓倒真的开始思索起她说的话来。
可要是进鬼方问万古川有用,那之前万古川也不会以为他已死而不告诉自己了。
想来也是气人,期期艾艾,故弄玄虚。
等他醒来,这笔账一定得算。
回来之前,万古川说“和你一起”,可是他又是怎么个“和”法?他能看见他自己昏迷在床吗?他自己有办法吗?
灵魂归位什么的?
林泓越想越离谱,最后只得叹一声。
鱼天亦瞥向他,“担心也没用,你又不能帮他醒来。”
“是药用得还不够名贵吗?你大胆开,无论什么药我都可以找来。”林泓财大气粗。
鱼天亦被气得笑了一声,“你觉得我是在给你节省银子吗?”
林泓看了她一会儿,“唉,你是名医,自然信你。”
“哼。”鱼天亦冷哼一声。
“我该如何答谢你?”林泓问她。
鱼天亦望着那道夕阳良久,江湖儿女,自然是拿得起放得下,她笑了一声,摇了摇自己的酒壶,“多来点酒。”
“不行。换一个。”林泓道。
“……”鱼天亦:“为何不行?你这答谢心不诚。”
“你爹不让你喝。”
“那你就不能不让他知道吗?”
“不行。你还小。”
“?你他娘的才小呢。我早就及笄了。”
“那就是还小。”
“啧。”
“吃饭了。”程进玖悠悠从屋子后探出个头来叫他们,还在围兜上擦了擦手,十分贤惠的模样。
嗯,他们今日晚膳依旧吃鱼天亦最爱的糖醋鱼。
林泓:“……”
*
“我待会儿要走了。”鱼天亦在晚膳桌上道。
“待会儿?”林泓诧异于她要走得如此突然。
“是,有些事,不宜再耽搁了。”鱼天亦放下筷子,伸了个懒腰。她方才在门外等林泓就是为了向他辞行,鬼使神差还是想着留下吃一顿晚膳。
林泓也说不出挽留的话来,鱼天亦帮他本来就并非理所当然的,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他只能说:“保重。”
鱼天亦笑笑,“你姘头的情况稳定了,就按照药方养着,具体何时醒来还得看他自己。”
“多谢。”林泓道。
“收下了。”鱼天亦耸肩。
晚膳后,程进玖神神秘秘把林泓喊进灶房,开始给他介绍各类工具,教他如何生火、如何煮粥、如何烧菜、如何控制香料的比例。
林泓茫然地随着程进玖的手指看这看那的,听他说了一通,最后茫然地看向他。
“会了吗?”程进玖问。
林泓胡乱点头。
“嗯!”程进玖放心了。
*
夜幕低垂,群星璀璨。
鱼天亦收拾好行囊,跨上骏马,冲林泓扬了扬下巴, “走了。”
林泓挥手,“有事随时找我,必当倒廪倾囷。”
远去那竹屋,鱼天亦听见后面飘来一句:“你要的酒现在已经酿上了,有百坛之数,五年后你就能喝上好酒了。”
“……”鱼天亦咬牙切齿,“滚。”
*
当天夜里,程进玖也来向林泓请辞了。
程进玖想到万古川还没醒来,自己却这时要走,他还有些不好意思。
“你们做得够多了,感激不尽。”林泓当然知道程进玖为何这时要走,打趣道:“追紧点也是好事。”